高封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和宋雲在這邊母慈子孝了半天，沒好主提出來而已。

舒寧既然提起這事兒，那就是剛好給他遞了個梯子，他順坡就下。

高封只是看了自己妻子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放下筷子，紙巾，看向對面的宋雲，說：「媽，我剛好想和你說說這件事。」

宋雲喝著湯，聽到舒寧提起懷孕的事了，面上不聲，然而注意力早已一瞬不瞬盯著兒子的反應去了，此刻聽到高封淡然地說聊聊懷孕這事兒，心裏頓時咯噔一跳。

真的是，心裏半點沒底啊，可又特別在意。

然而宋雲也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母子倆都端著，彷彿等會兒要聊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話題一樣。

不久，宋雲喝完湯，母子兩個從餐廳挪到了沙發，舒寧以妻子兼兒媳的自覺，去廚房準備果盤和消食茶去了，當然，這個高太太可不用親自手，只要，然後閑閑地站在一邊看著保姆準備即可。

高家資歷最久、宋雲最心的保姆阿姨一邊忙碌著，一邊悄悄對舒寧道：「爺今天看上去心很好呢，都能吃晚飯和夫人坐下來喝茶聊天了。」

舒寧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沒說什麼，心裏卻道，飾太平而已，等會兒可有好戲看了，又想了想，對保姆道：「阿姨，家裏有瓜子沒？」

保姆被岔開話題，回道：「有的有的，我馬上去給你拿，我上次採購了好幾個口味，五香、油、還有抹茶，要哪種？」

舒寧：「都要，等會兒裝好，連果盤一起送過去。」

保姆：「好的，夫人，我這就去拿。」

舒寧真是掩飾不住想要嗑瓜子的心，到底還是找了真瓜子出來吃，又看看果盤裏還有香瓜、哈瓜、西瓜，特別滿意，覺得自己這個吃瓜群眾算是萬事俱備了。

這會兒客廳里，宋雲倚在枕頭和幾個墊上，側挨著，已經懷孕快四個月了，肚子雖然沒有隆起，但畢竟年紀大了，於是分外小心，盡量坐著都找舒服的姿勢來。

高封坐在一旁的長沙發邊上，目睹這一切，只覺得這個媽真是金貴到了小題大做的程度，歐溪也懷了，每天該幹嘛幹嘛，還照樣去健房鍛煉，他媽不過坐個沙發而已，也要特意拿幾個靠墊枕頭，還真是矜。

這麼想著，高封眼裏不免出了一份冷嘲，又很快斂去。

宋雲安頓好了自己，大約也覺得自己這樣顯得氣過頭，抬頭之後，便笑了笑，解釋道：「懷一胎不容易，第二次當媽，比人家小姑娘還張。」

高封淡淡道：「是該小心一些。」

宋雲聽到這話，心不錯，低頭了肚子，笑說：「有了你一個，本來也沒指再懷二胎了，哪知道老天爺又給了這樣的運氣，」又幸福地袒了緒，「也不知道是個男孩兒還是孩兒，如果是孩兒就好了，湊一個好字，以後還是媽媽的心小棉襖。」

高封聽著這話，沒吭聲，表卻漸漸淡了些許，他今天回來吃飯，可不是為了聽他媽暢談未來的和二胎心得的，他是為了歐溪、為了他和歐溪的孩子才回來假意迎合的。

能做到如今這樣，吃個飯、還坐下聊天，已經算是他耐心的極限了，再多了，就是為難高大爺了。

他開口道：「媽。」

宋雲臉上還掛著笑意，抬頭，「嗯？」

高封下嗓音，表意味不明，說道：「溪溪也懷孕了。」

宋雲那點兒好心瞬間煙消雲散，正在提自己的孩子，兒子倒也提自己的孩子……

果然啊，這還沒出生的孩子之間早早就有了競爭關係，這還真是避免不了的。

宋雲到底還是沉住氣，緩緩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高封不待宋雲說完，便打斷，用肯定的語氣道：「媽，我想把溪溪接回來住。」

宋雲詫異地看向他，什麼？他說什麼？！

這時候，保姆和舒寧一起將果盤、溫茶送過來了，保姆放完東西就離開迴避了，舒寧沒走，尋了離那母子兩個最遠的沙發，安安靜靜地坐了，沉默地吃瓜。

因為被打斷，宋雲和高封都沒說什麼，空氣里飄著尷尬。

過了一會兒，高封繼續道：「媽，我是這麼想的，溪溪肚子裏畢竟是我的孩子，是我們高家的孩子，一直在外面住，一方面傳出去不好聽，另外一方面，我想有個人照顧照顧的生活起居，等再過幾個月肚子大了，行就不方便了，有人照顧，才能安心養胎。」

舒寧一旁吃瓜，沒想，第一口瓜竟然吃到了自己上。

在心裏啪啪啪鼓掌，又對0.1驚嘆地說：「高封厲害啊，接人回來養胎，當我這個老婆是死的嗎？」

0.1辨別出來這句話其實沒要它發表任何意見，便繼續保持安靜如模式。

舒寧自然不是死的，也不想都被到小三懷胎上門保胎了還做死人，便吭了一聲，提示在場二位自己的存在——

輕輕地捂打了個飽嗝。

宋云：「……」

高封：「……」

0.1：「……」

宋雲消化著兒子說的這些話，看了看茶幾另外一頭的兒媳，眉頭緩緩擰了起來，但還是好聲好氣商量的口氣道：「封，這件事，無論怎麼樣，你自己心裏也該清楚，是絕對不行的。」

高封卻道：「媽，你不是一直想抱孫子嗎？」

宋云：「我想抱孫子沒錯，但也得是雪言給我的生的。」

高封：「有什麼不一樣，誰生的，不都是我的孩子嗎？」

高封一步步上來，宋雲不想氣氛弄僵，更不想當著兒媳的面聊這麼尷尬的事，便要趕快結束這個話題，道：「退一步說，就算需要人照顧，也只能請保姆，我現在這個況，你也知道的，等肚子大了，我肚子比還大，怎麼照顧？那既然都是請保姆，你請一個或者幾個，那都是你的事，不用來問媽媽。」

高封看著宋雲，「媽，你真的要生嗎？」

宋雲心裏一跳，反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封：「您已經快50了。」

宋雲擰起了眉頭，高封道：「大齡生產是有風險的，對您也不好。」

宋雲一愣，原來這是在關心嗎？

舒寧吃著瓜子，覺越來越有意思了。

高封沉住氣，表達了對宋雲大齡懷胎的擔憂，宋雲自然表示無妨、會小心養胎，要他理好自己的事。

高封便說：「我會照顧好溪溪。」

宋雲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個傻子，怎麼可能聽不出話里的意思，還這麼說，就是還放不下歐溪，還要那個孩子。

宋雲此刻已經確認兒子接了自己懷二胎這件事，一顆心總算定了，立刻又起了當媽的心，語重心長道：「你想好真的要那個孩子了嗎？你要考慮清楚，為那孩子想想，一出生就要面對父母這樣的況？沒有名正言順的份，沒有家人的祝福，以後還可能遭非議和白眼，真要這樣？」

高封忍了許久，能心平氣和談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和歐溪，他本不會坐在這裏，可此刻，聽了這些話，他彷彿聽到了一則荒謬的笑話。

名正言順的份？家人的祝福？非議，白眼？

現在懂這麼多道理，那當年生他的時候不考慮考慮這些呢？！

到自己的時候就要生，到別人就勸好好再想想？

高封那表差點就要皸裂了，忍了又忍，放在沙發上的一隻手死死著，手背青筋直。

舒寧目睹這一切，心道自己的戲份來了，立刻吐了瓜子，紙巾乾淨，調整神態，倨傲地朝向高封，冷冷道：「把你外面那個孩子打掉吧，回高家，我就原諒你。」

高封轉頭看向，眼神冷冰冰的，宋雲看看兒子和兒媳，立刻對舒寧道：「雪言你先上樓，我和封談。」

舒寧氣憤道：「媽，都這樣了你還幫他說話嗎？你難道就沒聽出來，他不但不把我放在眼裏，要把歐溪接回來住，還要你照顧他的人！你都懷孕了，還怎麼照顧別人？什麼肚子大了，不方便，有個人照顧照顧方便安胎？他本就是希你不要生，最好來照顧歐溪生孩子！」

舒寧一口氣說完，一副很傷害的樣子重新坐下，其實本來應該是跺跺腳嚶嚶嚶跑上樓，但真是太想繼續做吃瓜群眾看大戲了，於是臨場改了劇本。

一屁坐下，高封便立刻呵斥道：「閉！」

宋雲起先因為高封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說得零散，沒把這其間的因果聯繫起來，這會兒被舒寧一提醒，愕然瞪眼看向了高封。

高封被接了底，立刻替自己爭辯，「媽，你別聽胡說。」

宋雲打斷他，「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把歐溪接回來，也要我大著肚子照顧這個孕婦？」

高封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反問，思考了片刻，然而就只是這麼沉默的瞬間，宋雲臉變了——

因為舒寧這個吃瓜群眾又臨時補刀了，「媽，昨天爸回來發了那麼大的火，你就應該問問封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高封再次轉頭怒斥，「閉！」

宋雲已經顧不上兒子當著的面吼媳婦了，只盯著高封，「你看著我，別管其他的，你就直接告訴媽媽，媽媽這次懷二胎這件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高封抿，神間幾經波，有了幾分不耐，從前冷冰冰的表重新掛上了眉梢眼角，他口氣堅地說：「我的確不太支持您要這個孩子……」

宋雲倒氣。

高封試圖把話說的圓一些，「您畢竟年紀大了，高齡生產，尤其您近50還要生孩子，的確風險很大，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

宋雲看著他：「我是年紀大了，大齡生產也的確有風險，但不是還有你嗎？等孩子生下來，就算以後真有什麼意外，還有你這個兄長啊？」

宋雲說這些話的時候，目一瞬不瞬著兒子，眼裏全是靜悄悄的殷切期待，又說，「你是哥哥啊……」這五個字，帶著容的真切的，彷彿此刻便已經將孩子託付給了高封。

高封卻垂眼避開這道目，看向鞋尖：「如果我沒有力照顧呢，工作、公司、出差，還有……我自己的孩子。」

工作忙、公司事多、還要經常出差，沒有時間顧不上這個年齡差距二十多歲的弟弟或者妹妹都可以理解，然而最後六個字，卻才是扎進宋雲心頭的那把刀。

眸閃爍，眼神一點一點變了，從期待中掙扎而出，變得失、失落，再變得平靜，最後，舒寧看得一清二楚，宋雲那雙眼睛，徹底冷了。

他有工作、人、事業、孩子，顧不上親生的弟弟或者妹妹？

兒媳尚且能說一句把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看待，親生的兒子卻說沒工夫沒力？

好好好，好得很！

宋雲靠在扶手上的手指蜷起，指甲死死地掐進了掌心，表歸於一片平靜，緩緩對兒子道：「也對，你們年輕人，總是很忙的，那我的寶寶，我會照顧好，也爭取自己保養好，多活幾年，多照看他幾年，那你也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吧，外面的人外面的事，趁早理趕，趁早回家。」

宋雲說這些話的時候，舒寧默默在系統界面的購買商城裏翻到了一個十分合心意的名【吐真】的輔助，稍微有點貴，一萬五一個，但還是果斷地買了。

然後，在宋話音剛落地時，忽然間，高封彷彿是剋制不住自己緒一般，雙掌掐膝蓋，渾繃，肩胛抖，雙目通紅地抬起，看向了宋雲。

宋雲擰眉不悅地回視他。

高封暴怒而起，對自己親媽嘶吼道：「你一把年紀拼什麼二胎！打掉！」

宋雲被驚喝住，嚇得整個人都慄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地抬眼看著自己的兒子，然後緩緩站了起來，瞪眼道：「你，你說什麼？你讓我打掉？」

高封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他拚命的想要剋制，然而真實的想法卻彷彿游魚一般，拚命竄上心頭，他的理智不再管用，只剩下恣意泛濫的怒火和想要說出真實想法的衝。

他面對宋雲，毫不退步，再次怒道：「對！打掉！」

氣翻滾，宋雲渾上下，除了肚子安安靜靜之外，每個地方都彷彿燒了一把火，痛恨沾滿了雙目，抬手便指向別墅大門，「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

吃瓜群眾舒寧同志看準了時機，就在宋雲最後那個滾字從腔里吐出來之後，拍掉手裏的瓜子，一把竄到了宋雲和高封之間。

然後，大義凜然地出雙臂，昂首擋在了婆婆宋雲前、面對著高封，不怕事兒大地自我加戲攪渾水，當場顛倒黑白是非——

「封！媽有孕你怎麼能打！？要打就打我！」

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