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頭髮出來的命令，陳陳覺得自己豎起的汗都能撐破衫，那一會兒，他是窒息的，在他看來，一場猛烈殘酷的戰鬥就要開始了。

就在老頭吼出命令的一瞬間，老闆娘早已立在馬鐙上，將鳴石舉過頭頂，猛烈敲擊，高聲喊道：「截殺！」陳陳覺得此刻的老闆娘，英勇得像個將軍。命令喊出的同時，馬川向東西兩方發出三聲急促的口令，像長哨聲一般，接著向下猛一揮手：「放狗！」

三方響應，所有牽狗的人幾乎同時鬆開皮繩。早已鉚住了勁、憋紅了眼的猛犬惡狗，從東南西三個方面，甩了長繩，惡狠狠地縱跳下高山坡，朝狼群衝去。

高山坡下的那一道狹長的大口子有半人高，原本以為會讓大狗沖勢變緩的陳陳，卻想不到，它們像久經戰場的老兵，沖勢不僅不緩，反而越來越猛，由一條領頭的大狗，有力地躬，以自己的子做跳板，讓後面的大狗踏上自己的背，跳過那半人高的大口子。

直到最後一隻隊伍里的狗，領頭大狗卯足勁，直接踏上狹長大口子的巖壁，離躍過只有半尺的距離。正當陳陳疑它該如何上去的時候，大狗卻在巖壁上轉了半個子，跳下，再藉著拉開的距離，起勢，生生縱躍過了那狹長的口子。

陳陳忍不住好。

騎在馬背的老頭離向狼群衝鋒的大狗們越來越近，而在西邊領頭的大狗裏銜了一實的火把，正燃燒熊熊火焰。這時，老頭做了一個讓陳陳意想不到的舉。他半站起，蹬在正在向前疾行馬的馬鐙上，穩住形，探、弓腰向一旁倒下。猛烈的沖勢讓老頭打了幾個滾，眾人驚呼，但與此同時，他又用手撐地，立馬起勢、踏步，追上了馬，並狠狠拍了一下馬屁。

馬張大鼻孔，一聲急嘶，步伐更快，更穩，更矯健。霎時間，狗群已經衝過老頭邊，他起的時候，正好就握住了那跟實的火把。

猛犬惡狗像一個個無法阻擋的魚雷，朝狼群撞去。可保持陣形的鬃狼群，依然有井有序，它們沒有慌張，只是放慢了步伐。突然，在狼群中，傳來一聲長長的嗥，接著，狼群的隊形空隙拉開，前頭的大狼開始用力直衝，一步頂三步，帶著一種無聲的恐怖氣息，朝向它們猛衝而來、氣勢洶洶的大狗們徑直奔去，而兩側的鬃狼，則向高坡騎馬的人衝殺過去。

一即發的戰爭，似乎即將開始。

如同被隕石撞擊的大坑中央，群狼群狗已經撞在一起。無聲的頭狼群撞翻一片狗，它們這才出獠牙，襯著紅的，異常冷狠毒。

壑邊、坑窪的石坑裏，殘破的大地上，翻起塵沙滾煙，石塊飛濺，狗狼頸噴涌，響起一陣陣惡戰的吼嘶嚎響曲。

陳陳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腥慘烈的狗狼大戰，驚得發不出聲。可令他瞳孔放大，異常害怕的，是朝他們奔襲過來的側狼群，影由小變大，他甚至都能看到它們殷紅的正往下淌著，而高坡上的人馬都沒有近一步的作。

陳陳能到他前面的馬川，正努力抑住自己心的張，連拉扯韁繩的手都用力地微微發抖。就在這個時候，馬川一聲大吼：「上！」一切似乎早已準備就緒，只等命令再下。

三分之二的騎手搶先跑位，高聲吼地拉扯韁繩，狂夾馬肚，配伴著戰鼓般急促的馬蹄聲，朝狼群猛衝。而那群沒有騎馬的獵胡，則手執長刀或長，為了宣洩憋了一肚子氣的火，像個狂躁的勇鬥士一樣，隨著騎手奔殺過去。

老頭已經到了狹長的口子邊，震耳聾的喊聲與馬蹄聲從他耳邊掠過，他觀察四周三面環繞的高坡，拋下手裏正燃著熊火的火把，口子裏頓時燃起了衝天的火，火勢像蛇一樣繞著狹長的通道，彎曲延，直到隔絕高坡與石坑。

陳陳已經看不清戰場里的局勢，但他能到，這是一場破釜沉舟，而又驚心魄的決戰。馬川對陳陳說：「你該下馬了。」陳陳猶豫道：「不是一起上陣嗎？」馬川搖了搖頭：「該下馬了。」陳陳巍巍下了馬。馬川又對陳陳說：「找一個較高的山坡躲著，等有活人出來的時候，你再出來。」不等陳陳回答，他轉頭對老闆娘說：「老闆娘，我去了。」老闆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神複雜，忽然撥轉馬頭，朝東邊的山坡奔去。

馬川又轉頭對陳陳笑了笑，一扯韁繩，直接衝下高坡，躍過火，不見了。又只剩下了陳陳一個人，而且是在如此殘酷腥的戰場上。

陳陳聽到了人的慘聲，他能想像得到，脖頸的噴涌而出的畫面，他心裏有一種堵得慌的心悸，又怕再也見不到馬川和老闆娘。他想克服自己的心中的膽怯，朝火里走去，但他手都發涼，連都挪不開一步。他這才真真正正到了他筆下世界所寫的殘酷，哪怕是他曾經一筆帶過。

人、馬、狗、狼已攪作一團，幾條倒地的狗和狼已經停止掙扎，致命的傷口還蒸騰著熱氣和氣。二十多條狼被六十四條狗團團圍住，群狼肩並肩，背靠背，尾對尾，狼牙一致朝外，抱團死戰，與大狗們殺得難解難分。多條大狼和大狗被撕開了肩皮和皮，模糊。狗群的外層是幾十個驃悍的騎手，都在用長長的桿子，伺機打最裏面的狼。狼與狗翻滾撲躍，死掐狠咬，本分不清哪是狼，哪是狗。騎手雖多，但卻無法下桿。

朝群狼奔殺過去的獵胡已經撞上了狼群，他們肩並肩，兩三一隊，以長刀試探，用長趁機掀離狼的鼻骨。但那群狼似乎知道他們的用意，只是沉住氣，繞著獵胡打圈子，並不著急下口。

他們覺被一群張牙舞爪的怪包圍，頭到腳底的發，有的人已經泄了氣開始害怕，這些一鼓作氣的獵戶面對這群惡狼在他邊打轉，已經微微發，頭一次覺到死亡和他們只有四五步的距離。

有些失心瘋的人已經按耐不住，大地舉起刀朝離它最近的鬃狼砍去，這種沉悶的死亡氣息，只會讓他折磨自己，越來越忍不了。可鬃狼僅僅只是退了半步，便張猛咬，直接咬住了那人的脖子，將他拖拽出來，接著其他鬃狼抓住空擋的機會，猛撲過去，將其他二人咬死，那個被咬住脖子的人，連慘都喊不出聲，只是搐抖，等著死神將他召走。

腥味繞著這些獵胡的脖子，鑽進他們的鼻孔里。死亡所發散出來的恐懼，在人群里越放越大，使得他們開始共振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