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頭一次見識到富有宗教儀式的祭祀，而且還是他小說裏面的。他在想，說不定他的小說就是另一個世界，裏面有各種各樣的生存法則和規律，人們要想生存，就得遵循這些東西。

他覺得祭祀是一種生存文化，是向神靈求福消災的禮俗儀式。陳陳所認知的，原始時代，人們認為人的靈魂可以離開軀而存在。祭祀便是這種靈魂觀念最直觀的表達方法。因為發展水平有限，最初的祭祀活比較簡單，也比較野蠻。

人們用竹木或泥土塑造神靈偶像，或在石巖上畫出日月星辰野等神靈形象，作為崇拜對象的附。然後在崇拜對象面前陳列獻給神靈的食和其它禮，並由主持者祈禱，祭祀者則對著神靈唱歌、跳舞。進文明社會後，質的裕，使祭祀禮節越來越複雜，祭品也越來越講究，並有了一定的規範。

他的小說似乎形了另一種別意義的祭祀禮。陳陳開始相信，他的小說世界一定有另一種文明，他漸漸有點著迷。扣人心弦的鼓聲一響起，赤膊漢子高呼高跳舞的時候，陳陳差點忍不住跟著過去隨著他們圍著篝火跳舞，特別是老闆娘穿著冕服翩翩起舞的樣子，威嚴裏帶著的麗，要不是擔心自己的魯莽會破壞氣氛，自己肯定跟著過去了。

太牢禮一直弄到凌晨。剛到凌晨，老頭便組織人燒了狼，再為戰死的勇士舉行天葬儀式。他們將死者外服全部去，再用準備好的氈子把捲起來，捆。然後將死者停放到牛車上。再在牛車車轅頭上橫綁上一長木，由赤膊的漢子推行，到了指定的地點換牛來顛簸。

陳陳四周看了看，地的位置比較荒涼，而且地勢比較坎坷，坑坑窪窪，讓他好走。陳陳忍不住問老頭，路這麼不好走，不怕牛把死者甩下來啊？老頭只是告訴陳陳，停在哪裏哪裏就是歸宿。陳陳不明白，按照他的觀念，通常都是土為安的，把死者的丟棄在荒郊野嶺，不是最大的不敬嗎，況且這些人是英勇戰死的。陳陳沒有問，他不能按自己的認知，來衡量另一個世界的喪葬儀式。

隊伍越走越遠，終於到了指定的位置，是一片廣闊的沙地。老頭下馬，解開氈子，將一名死者仰面朝天放在沙地上，再將一片玉在他的口。接著，一名一名死去的戰士都被放置在了沙地，他們的面容安詳得如同剛來世上那樣坦然。陳陳默然無語。

直到天亮，陳陳才回到客棧，他去看了看馬川，發現他氣好了不，便回自己房間了。他一回房間就看到了那個破盒子仍然靜悄悄地待在桌子上，他一愣，明明自己就把這個破盒子甩在房間的一角了，隨後抬頭看了看窗口，那面白紗布完好無損，一點缺口都沒有。他大地喊老闆娘，陳陳問老闆娘是不是有人進了他的房間。老闆娘告訴陳陳，別說進你房間了，最近客棧都沒有來人。

沒有？那誰把盒子又放在他的桌上了？陳陳頭疼，他不打算再想了，說不定當時是在夢遊，面對這些捕風捉影又神神怪怪的事，對於現在累得半死的陳陳來說，並不值得放在心上。但是睡醒了還是不是這麼想，那就不一定了。

這麼多天的擔驚怕讓他筋疲力盡，他一回房間倒頭就睡了。在夢裏，陳陳還在對來到自己的小說世界耿耿於懷，他覺得自己每天要被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擾，還要被那些兇得要人命的鬃狼恐嚇，誰知道以後還要經歷什麼，況且在墓裏面的事還沒有弄明白。最主要的是，他只有一件像樣的服，就是黃起敏給他換的那一件。只不過他沒有想明白，他在現實世界裏連一件像樣的服都沒有，還經常吃不飽。

漠北似乎恢復了往常，市集人來人往，客棧里也沒有了咬牙切齒罵狗崽子的人。今天客棧里來的人比以往更盛，他們謝老闆娘和老學者，又對已經死去的人們表示緬懷。陳陳也恭恭敬敬地鞠了幾躬，隨後跟著那群人一起大口大口吃起了手把和烤全羊，漠北特產的燒酒度數大，一口火燒似地疼，但過癮，可陳陳喝不了幾口臉就通紅了。

他趁著人多去找老學者，雖然別人敬稱老學者，但陳陳一點看不出他哪裏有學者的樣子。頭髮鬍子花白，覺通常不打理，神看起來不錯，經常穿得像老乾臟活累活的皮襖，上面還補著焦黃的羊皮補丁，腰間還掛著一隻帶氈套的扁酒壺，但又不見他喝，老喝別人的。

陳陳湊到老學者旁邊，人多比較嘈雜，他對著老學者的耳朵大喊：「大爺，我想問您一個問題！」老學者舉著陶瓷酒罈，對別人哈哈大笑，沒聽見。陳陳扯著他的耳朵又喊了一遍，老學者這才回過來，他像喝醉了酒一樣迷迷糊糊，使勁著陳陳，但覺找不到他人。陳陳沖他招招手，他才看清楚。

老學者一把摟過他的肩：「來喝兩杯，再喝個三四杯，最好不要停，哈哈哈。」陳陳連忙掙，他對老學者說：「大爺，我是來問問題的。」老學者疑地一皺眉：「大爺？」他看著陳陳問，「我嗎？是什麼？」

陳陳說：「是我們那裏對長者的一個稱呼。」老學者哈哈大笑：「應該鄉隨俗鄉隨俗。大爺會問什麼。」陳陳忙說：「不對，大爺應該是我稱呼你，不應該是你稱呼我。」老學者學著他的樣子，連連擺手：「不對不對，我能是長者，你也能是長者，我稱呼你大爺，說明我比你年輕，年輕人做的事能俗套麼？」

陳陳頭疼，這還是不是當時單騎直狼群的勇猛老頭？他打算不和老頭繞了，直說：「我想問問為什麼現在的人，能隨時出漠北，難道不怕麽？」老頭奇怪了，問：「怕什麼？」陳陳想了想：「怕那些猛，怕外城，怕馬匪。」

老學者大笑：「都是沒有了的東西，怕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