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後,樊城裏無人不知崔錦。
燕城貴人贈禮,從趙府到崔家,一路上,不知又多人見到了,更不知有多人垂涎那三個箱籠。眾人對裏面有什麼都好奇不已,還有人想去崔家打聽,只不過崔家大門閉,連半個人影也見不著。
連著數日,樊城裏茶餘飯後的談資便是崔錦與貴人所贈的三個箱籠。
一時間,崔家被推上了風頭浪尖。
然,崔家人卻是鎮定得很。
外頭討論得熱火朝天,崔家裏頭卻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該做什麼的便做什麼。崔湛也依舊埋頭苦讀。崔元嫌外邊吵鬧,索也不去酒肆了,遣了元叟買酒回來屯著。
不過此時的崔錦卻有些苦惱。
貴人贈禮一事傳出后,樊城裏從來沒有往來過的大戶人家的千金竟給遞了請帖,邀請參加茶話會,還有邀請一起去寺廟上香遊玩的,連出生后就沒看過一眼的外祖父家也派了人前來,說是給置辦了裳頭面,一家人該要好好地聚一聚。
請帖多如牛,十個手指頭也數不清。
阿欣數了又數,說道:「大姑娘,燕城來的貴人好生厲害,也沒有明說什麼,只是送了禮,城裏的大戶人家便也想攀附大姑娘了。」
崔錦笑了笑,提筆蘸了墨,繼續練字。
阿欣眨眨眼,問道:「這麼多請帖,大姑娘可要赴約?」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這樣的事,樊城雖然只是個小城,但只有有人的地方便有貴賤,樊城裏也有專屬的貴圈,放在以往,連夫人娘家的嫡也是進不去的。可如今屬於貴圈的千金也送了請帖過來,只要姑娘赴約了,就能為貴圈裏的人了。
狼毫一頓,崔錦沒有猶豫便道:「不去,請帖都擱一邊去。」
阿欣擔憂地道:「會不會因此得罪他們了?」
崔錦說:「不必擔憂,得罪了也無妨。貴人不是說允許我橫行霸道麼?那我便更肆意張揚一些。以後只要有人來遞請帖,通通都在門口拒絕。」
「啊……全……全部?」
崔錦說道:「不,除了趙家。」
.
隨著崔錦的拒絕,來送請帖的人也漸漸頗有微詞,當然都是暗地裏的,表面上仍是和和氣氣的。樊城裏的貴圈曉得崔錦竟然一家也沒有赴約,本就有幾分心高氣傲的閨閣千金對崔錦便有了幾分不屑。
「得了貴人的青睞,便忘記自己是誰了,也不看看自己的份。」
「如今還是沒名沒分呢,不過是得了幾箱東西。等得了妾位,鼻子恐怕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不如讓芳蕁姐姐辦一場茶話會,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崔氏送一張請帖。我們的面子不賣,可芳蕁姐姐的面子總要賣吧。」
小軒窗里,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喝著茶,說著話。
趙芳蕁慢條斯理地吃了半口花心,拿帕子輕輕地拭著角,方慢聲道:「幾位妹妹此言差矣,如今樊城裏見到貴人面的只有崔氏,貴人是何等人,能得貴人青睞,驕傲些也是理所應當的。」
「要說容貌,樊城裏又有誰能比得上芳蕁姐姐。是貴人沒有見到芳蕁姐姐而已,我可是見過那崔氏的,長得青,舉止魯,莫說是芳蕁姐姐,長得比芳蕁姐姐邊的侍婢還不如。我看那崔氏就是走了狗屎運。」
說話的人是平家的三姑娘。
趙芳蕁眉頭微蹙,不過很快的,又舒展眉頭,道:「三姑娘,這些話在我這兒說便好了。若是不小心傳到貴人耳中,那便大事不妙了。正好我也有意辦茶話會,到時候再給你們送請帖。至於崔氏,既然得了貴人的青睞,這請帖看在貴人的份上也只能送去。至於來不來,我也不能把握。不過到時候來了,還請幾位妹妹莫要為難崔氏。」
周二姑娘輕笑道:「芳蕁姐姐放心,我們又豈是那些不知輕重的人。見到崔氏供著都來不及了,又豈會為難?」
黃昏將近,趙芳蕁讓邊的侍婢如絮將幾位千金送出了趙府。
趙芳蕁垂眼喝著茶。
「都送走了?」
「回大姑娘的話,幾位姑娘都離去了。」
趙芳蕁又緩緩地喝了口茶,擱下茶杯時,面上多了分不屑。「平家終究是上不得枱面的,閨閣千金又豈能將如此俗的字眼擱在邊。」
冷笑一聲。
如絮說道:「有平家與周家的兩位姑娘在,更能襯出大姑娘的華貴與貌。」
趙芳蕁淡淡地道:「們也就只有這樣的作用了。」頓了下,道:「茶話會的事宜也該開始準備了,這次不在屋裏辦,在含亭,正好那邊的玉蘭開了。」
含亭離貴人的院落是最近的,只要貴人一出來,必然能見到含亭的。
如絮瞭然。
「奴婢明白。」
卻說此時,剛剛離開趙府的馬車裏傳出了幾道竊竊私語聲。裏頭正是方才在趙府里喝茶說話的幾位姑娘。只聽平三姑娘說道:「倒是可笑了,貴人不過是在趙府住了一段時日,趙芳蕁還以為自己燕城貴了。瞧瞧那架勢,連貴人的面還沒見著呢,就這般裝腔作勢,活該得不到貴人青睞。」
周二姑娘捂笑道:「就是就是,還說什麼莫要為難崔氏。到時候怕是要為難崔氏了。」
「也不想想是什麼份,人家崔氏好歹也是汾崔氏里出來的,是什麼?小小知府之罷了。我倒要看看茶話會那天趙芳蕁要做什麼。」
「若能讓崔氏和趙芳蕁同時出糗,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
馬車漸漸遠去,黃昏已至。銀盤般大的夕綻放出艷紅的彩,整個天地似是鍍了層紅。而此時的崔錦正在屋裏頭數著這些時日當來的金,的眼睛笑得瞇了一條線。
阿欣咽了口唾沫。
從來不知道大姑娘竟然如此金,當初見到趙三郎的時候還沒有現在見到金這般愉悅。瞧瞧大姑娘高興得滿臉通紅的,不知的還以為大姑娘對哪個俊郎君想非非了。
崔錦道:「貴人的東西果真值錢,之前閔恭的才五百金,如今加上之前剩下的,我們有將近一千二百金了。有了這些錢,即便是去了其他地方,也能買許多屋宅和鋪面。」
阿欣眨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大姑娘如今提起貴人時,雙眼賊亮賊亮的,像是在看一條水魚。
問:「大姑娘,有了這些金,即便是瘸了也能生活無憂了。」
崔錦卻是搖搖頭。
想做的事,一千多金是不足以支撐的。
阿欣怔了怔。
崔錦不多說,含笑道:「阿欣,你不是很喜歡上次貴人贈我的裳麼?你拿十金去鋪子看看有沒有類似的,有的話便買下來。」
阿欣驚喜地道:「是……是給奴婢穿的?」
崔錦頷首。
阿欣的眼睛綻放出亮,可隨即又道:「那……那為什麼不買了錦緞自己做呢?鋪子裏的裳大多都是不合的。」
崔錦說道:「已經來不及了,你去挑較為合的。若是大了,便在裏頭穿多一件衫子,或者喚珍嬤改小一些。」
「也是!阿嬤的針線活做得可好了。」
屈膝一禮,高興地道:「多謝大姑娘。」
.
又過了幾日,阿欣終於等到了趙府的請帖。一想到可以穿新裳了,阿欣便快活極了。捧著請帖走進廂房,遞給了崔錦。
崔錦掃了眼請帖。
請帖竟是用紙寫的,以往趙家三郎給崔家遞帖只是用竹簡呢,看來趙大姑娘這一回是下了本。
阿欣問:「大姑娘要回帖麼?」
崔錦含笑道:「不用了,你去趙府傳話吧,便說我會如約而至,多謝趙大姑娘的相邀。」
阿欣的眼睛微亮。
「奴婢可以穿新裳了麼?」
崔錦笑道:「不急,等茶話會那一日再穿。」
阿欣心底頓時有幾分失,但很快的又恢復如常,橫豎也只有幾日,一眨眼就過去了。彎眉笑道:「是的,阿欣明白了。」
崔錦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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