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聲一落,崔錦當即反應過來。
緩緩地坐直了子,不驚不慌地道:「五郎,我們兩年沒有相見了。」的語調說得極慢,甚至有一漫不經心的味道,彷彿兩個人不過是分離了幾日。
崔錦的表現令謝五郎皺起了眉頭。
太過鎮定。
若是兩年前的即便故作鎮定,可亦會呼吸急促,而如今的一丁點急促的呼吸也沒有。在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
慢慢地爬起,呼吸不曾有過變化,冷靜與鎮定像是從骨子裏沁出一樣。
驀然,了下。
他嘲諷地道:「又想逃去哪裏?」
「點燈。」著下榻,依照謝五郎平日裏的習慣,很快便找到了放燈之。謝五郎目不能視,阿墨時常將燈點在高。無論在哪兒見到謝五郎,只要是室,定然會是如此。
和的燈照亮了屋。
一張琴案,一方胡床,一座坐地屏風,屋依舊是謝五郎式的空曠。
最後將目緩緩地落在他上。
他坐在屏風前,神是冷漠的,依舊穿著素白的寬袍大袖,清冷的眉眼,單薄的,組合在一張臉上,當之無愧的燕最為神俊朗的郎君。
踱步到謝五郎的前,慢慢地坐下。
不是坐在他的側,而是在離他四五步的距離前坐下。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五郎。」
謝五郎沒有應,神甚至有些冷。
別以為每次用撒的方式就能科打諢地混過去,他謝五郎沒有那麼好哄。那一句「於我崔錦而言,卻棄之如履」在他腦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每想一次,臉便青一分。
崔錦彷彿沒有見到他冷冰冰的臉。
緩緩地行了個禮,額頭輕輕地了下冰冷的地面,發出了不小的聲響。謝五郎耳力極佳,自是不難聽出在磕頭。
他說道:「崔氏阿錦,在你心目中我謝恆便如此好糊弄?任由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若以為磕個頭我便會不計較就大錯特錯了。」
他又冷冷地哼了聲。
不過這一聲里顯然是比之前的輕了幾分。
他想著再冷幾個月,教嘗嘗相思之苦,再勉強給一個臺階。
「我這一跪為的是兩年前的不辭而別。」
從某方面而言,兩年前若要離開該與謝五郎說清的,只是當時知若說了就沒那麼好離開了便沒有提,一直忍到了現在。
知道謝五郎有派人尋,也覺自己那一次是任了些。
所以今日是特地來致歉的。
話一出口,心裏頭便輕鬆多了。此事一結,接下來便該是另外一事了。正所謂一碼歸一碼。又說道:「五郎,你可知我巫了?」
謝五郎冷道:「哦,有出息了。」
崔錦說道:「果然五郎早已知曉,便是何公擄了我的那一回吧?我知道五郎為我做了許多事,也知換了另外一個子定會恩戴德的。可是五郎呀,你可知曉一事?從我喜歡上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沒有一日是安寧的。五郎你的家世太高,你是高高在上的巫子,與你在一起時,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是那麼高貴的謝家嫡子,而我的份卻那麼低。每每想到此,我都心痛不已,恨不得一出生便是天之驕,如此方能與五郎相配。」
的語氣極其平靜。
「與五郎在一起的兩年,我時常都是這麼想的。可是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即便當真有機會,我也會依舊選擇做爹娘的兒。五郎你很好,可是與你在一起,我的心太痛苦了,我變得不像我自己,所以我思來想去便索離開你了。離開五郎后,我去了邊境,我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甚至還有一次與胡人對戰了。我學會了箭,也學會了騎馬,我從未過得如此快活。那時的我便在想,比起喜歡謝五郎的我,我更喜歡那時的自己。所以,五郎,我如今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不再是那個喜歡五郎的我了。」
他神變得複雜,但很快的,他又咬牙切齒地道:「胡鬧!我謝恆豈是你喜歡便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
毫無懼。
「以前五郎不也是這樣嗎?覺得阿錦有趣便玩一玩,覺得阿錦無趣了便捨棄,從未顧及過阿錦的名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五郎那時定是在想,阿錦如此卑微的子能得自己的垂憐便是最大的幸事吧?五郎又可曾想過我心中到底想什麼?不,五郎肯定沒想過。在五郎心中,能給阿錦一個貴妾的名分便是最好的吧?」
謝五郎。
崔錦又說道:「五郎可是想說男子與子是不一樣?」
謝五郎沒有否認。
說道:「可在我眼裏看來,都是一樣的。我份比你低,所以你覺得給我一個貴妾便是抬舉了我。然而我卻不是這麼想,所以那幾年我才會如此痛苦。如今我想通了,人生在世,難得快活。五郎,我只想過得快活。」
站了起來。
「我要說的話便是這些,五郎珍重。」
退後了一步。
而就在此時,謝五郎開口道:「快活?閔恭當了你的靠山,你便如此快活?」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近崔錦,「以至於說出棄我如履的話?」
他面鐵青。
「五郎是郎君,我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會有辱郎主的名聲,頂多會讓人覺得我太過囂張。」
謝五郎說:「你在報復。」
崔錦笑道:「郎主此言差矣,我又非五郎,豈會做那般稚可笑之事?不過是王家六姑娘來尋我,於無奈才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你倒是句句帶刺。」
「只不過是想起以前的事,稍有不忿罷了,語氣有些沖,五郎肚裏能撐船,莫要與我計較。我辱了五郎,五郎也辱過我,如今你是巫子,我是巫,也算是平起平坐。同為聖上辦事,同為晉國效力,還謝家五郎莫要難為我才是。時候也不早了,我也不便叨擾,告辭了。」
「你當我謝家府邸是什麼地方?今日不說個清楚,你莫想離開。」他聲音極冷。
崔錦卻是笑了。
「我非當年的我,五郎莫不是以為謝家府邸能困得住我?」
而就在此時,阿墨匆匆走進,說道:「郎主,大事不好了。忠義王帶了人在外頭鬧著。」說著,他看了一眼崔錦。
這一看,不由驚呆了。
兩年沒有見到崔氏,竟變化如此大,雖說容貌不曾改變,但眉眼間卻添了朗朗英氣。
崔錦說道:「想來五郎此刻也不願與忠義王撕破臉皮,阿錦先行告辭。」
阿墨看向謝五郎。
謝五郎甩袖道:「讓走。」
微微頷首,也不曾欠行禮,便施施然地離去,那神態那作,完全不像是被擄來的,反倒更像是被請來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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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五郎簡直是被氣壞了。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崔錦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曾說讓可以肆無忌憚地活著,可他沒有說過讓在自己面前肆意妄為!枉他還想著要給臺階下,結果一轉眼,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說了那麼多,言下之意不外乎是,哦,不在乎他了。
謝五郎前所未有地到憤怒!
怎麼敢這樣對他?
可在憤怒過後,謝五郎又冷靜了下來。
阿墨此時走進了屋裏。
謝五郎坐在窗邊吹著冷風,阿墨上前,說道:「郎主,崔氏跟忠義王離開了,」頓了下,他看了看謝五郎的臉,補充道:「到東街后,崔氏與忠義王分開了。另外,今日擄走崔氏時,崔氏早已有防範。崔氏估著猜到了是郎主的人。」
所以,他想著,今日崔氏的目的約莫著是來氣郎主的。
謝五郎冷笑道:「翅膀長出來便敢飛了,燕城又豈是?」
阿墨附和道:「郎主所言極是,崔氏也只能一時囂張……」方才真真是太囂張了!瞧瞧說的是什麼話?阿墨又說道:「郎主,那如今……」
謝五郎道:「我不快活,又怎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