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盛在確定自己是回到過去而不是重新投胎之后, 就總在回憶, 不過他登基已經是中年時期, 又因為朝政忙得團團轉, 早年的許多記憶都模糊了。反而掛掉之前這幾年的事他記得還比較清楚, 不過娃娃的力實在有限, 他每次醒不了半天不是了就是困了, 哪怕醒著的時候也不能把時間都用來緬懷和反省,還要聽聽外面的聲音。
聽伺候他的宮婢念叨,如嬪跟著生了個公主, 容嬪也把出喜脈,現如今擷芳殿已經住進四位皇子,明年又會進一個……對了, 還有廢太子興慶, 好像病了,他跟前的人近來往前跑了好幾回, 父皇去看了一次。
想到元后所出的廢太子, 那可真是生在云巔上, 只不過啊, 他母族過于囂張, 蠢事做盡幾年間就把前程葬送掉了。
在興盛的記憶里,他登基是三十多歲的事, 父皇因病走的,本來好好的人那兩年突然垮掉了, 太醫院盡了全力沒把人救活。
父皇駕崩前幾年, 堪稱當朝傳奇的衛大人進宮自請告老。他父皇一輩子最倚重的臣子就是這位,同衛大人之間無話不談比手足更親,聽說對方想退出朝堂,皇帝自然盛挽留。衛大人態度堅決,說他這輩子把幾乎所有時間都用在讀書應科舉當上,朝堂事多且雜,他一生沒個清閑,臨到老想踏實陪伴夫人過些清凈日子……
那時候衛彥衛煊早已經獨當一面,他倆膝下都有了的兒子,父皇這才飽含熱淚準許他退朝,還真意切的發了道圣旨給人封賞加爵,還親自提筆寫了匾額。
不他父皇,朝中許多大臣都送了匾,百姓聽說之后也回顧了衛大人這一生,都說是難得的好,有他是黎民百姓之福。
哪怕興盛對衛彥衛煊兩兄弟一直不大放心,他也得承認,這一家子人不起。
從衛開始,后面幾代沒個窩囊廢,他家個個都是本事人。聽說衛夫人聰明才智不輸給男子,家里子孫大多是親自教養的,兩個兒媳婦也是衛夫人把關,但凡能讓看得起,就沒個壞的。
這一家發在衛手里,到衛彥衛煊朝之后更是煊赫非常。
他不是父皇,同衛家人沒有那個深厚誼,心里存著防備也不奇怪。現在想想衛家父子得罪的人也不,父皇在世的時候沒人得了他們,父皇駕崩自己登基之后,不斷有人在他這兒說些有的沒,他聽多了心里打鼓,才有用完就丟卸了人家手中大權的事。
興盛現在知道人家丹心一片,還是搭上一條命才看明白了,他老衛家就是祖傳的忠良,衛彥衛煊許多手段是駭人一些,還不都是為了朝廷為了民生。
興盛連著慚愧了好多天,暗道幸好自己是個娃娃,如今還養在母后跟前,短時間見不著衛家的……
他怕自己見著衛家父子會忍不住心虛,一心虛就給人看出來什麼。
事實上,興盛這些表現已經夠古怪了,他生下來就不哭,醒著的時候總在走神,老盯著梁上某個點想事,有時候會突然委屈或者突然難,娘一屎尿布又是干的……
跟前伺候的都說沒見過這樣的娃,興盛聽了這話才從回憶里走出來,記起自己才剛出生,他一個激靈。
后知后覺裝起傻來。
興盛盡力了,還是傻不普通娃的模樣,伺候的人都說七皇子天生不同,他不哭,了或者尿了都知道打響,跟前有人說話還會扭頭來看,瞧著好似聽得懂。這話沒注意就在宮里傳開了,皇上也有聽說,后來有一次同衛閑聊,提到衛彥衛煊:“記得卿說過,你那兩個兒子也是生來早慧,還在吃的時候就跟別家娃兒不同。”
衛點頭,把自家這兩個的況說了說,皇帝聽著仿佛高興的,說了兩遍真好啊。
看衛面疑,他說七皇子也像這樣,他做父皇的已經在期待皇家有個跟衛彥一樣聰慧的娃兒了。
托皇上的福,衛回想起衛彥鬧出來許多哭笑不得的事,他道:“太聰明也是麻煩事,衛彥他兩三歲時很撿話,家里只要有人領他出去,回來總有驚嚇。”
“驚嚇?”皇帝沒怎麼聽明白。
“臣斗膽舉個例,皇上隨意聽聽。”
皇帝品著熱茶等著聽,衛就說衛彥從小讀書,從教他讀書認字的第一天他就非常積極,因為白天要上衙門,等到回來之后才有時間教他,有一陣子他從半下午就托著腮幫子等。好不容易衛下衙回家了,回來想先歇會兒,同家里人說說話,吃口飯再教他認字……
衛彥等不及啊,對他親爹說了個啥?
說你懶驢上磨屎尿多。
近來宮里新制了一批桂花茶,皇帝興致來了會使人沖泡一碗,這會兒喝的就是它。一口茶才含進里,就聽到這句,皇帝沒憋住當場噴了,一邊拿帕子還一邊咳嗽,緩過來勁兒以后他嘆口氣對衛說:“以后再要說笑話先提醒一聲,朕險些嗆著。”
“臣之過,臣不該說這些來污皇上耳。”
看他正經反省起來,皇帝擺手:“行了,朕也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卿你說這個是真事兒?”
“是真事,四歲之前他都很撿話,后來衛煊出生了,他有了為兄長的覺悟對自己要求嚴格了一些。要說真正懂事還是在跟先生學習之后……皇上看他如今很像那麼回事,從前皮得很,臣為這個兒子頭疼過很長時間,越是聰明的娃兒學壞就越容易,那時候生怕教不好他,幸而夫人盡心,臣有時忙于公務疏忽了兒子夫人也會提醒讓臣盡到為人父的責任,講說養而不教是做父親的過錯,講力雖然大把的有,但畢竟是子怕眼界不夠,很多事還得做父親的出面去說……夫人認為不是一顆聰明腦袋就夠,后天教養也十分重要,臣膝下兩個兒子長這樣幾乎都是夫人的功勞。”
衛看出皇上中意七皇子,才會廢話這麼多,他是變相提醒,只希這個千萬給教好了,別又寵廢太子那樣的。
興慶真的不傻,就是不傻他才會小小年紀就想那麼多。
還是教育出了問題,皇上不會有時間手把手教,他甚至不能把力全放在一個兒子上,但凡敢這麼做,這兒子自然變所有人的眼中釘……他不能,就得有別人教,做奴才的敢嗎?自然不敢。三歲之前只能指妃嬪,搬進擷芳殿之后皇子們可以互相影響,再大一點還有尚書房先生給他們說道理。
比較重要其實是妃嬪對皇子的影響,三歲之前的言傳教就可能壞人一生。
衛提到自家夫人對兒子的正面影響就是希皇上重視一點,興慶太子已經廢了,照立嫡立長的習慣,現在排最前面的就是剛出生沒多久的興盛,皇上也喜歡這位七皇子的,瞧著對他期待不低,得多費心才是。
皇帝的確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想到在宮宴上見過的衛夫人。
樣子不錯,同百花爭艷的后宮人比起來就不顯什麼了。進宮好多回,瞧著話不多,被點到名或者被問起都很謙虛,沒有夸夸其談的時候。看著真是很普通一人,不過衛說得很對,作為朝廷棟梁他心思更多用在公務上了,為兒子心一定不會太多,衛彥和衛煊從小娘的影響更大,看他們就知道衛夫人不是那麼簡單的。
想想還不可思議,也是道道地地的鄉下出,從村姑做到家太太瞧著沒什麼不自在,也沒給衛丟過人。
這麼想,他夫人真可惜。
要不是鄉下出,要是托生在勛貴之家,見的世面大,沒準能更出些。
君臣之間閑談了會兒,皇帝想著衛家幾個,衛想著繼后所出的七皇子。當天晚上他還同姜說起,說這個興許有指,元后在世的時候宮里一團,三不五時就有事出來,現如今后宮里樂子還是不,卻鮮傳出什麼話,看得出來繼后費心整治過,能力更強也更會察言觀,同皇上之間關系經營得也很是不錯。
“聽皇上說,七皇子看起來同我們家兩個差不多,我問怎麼個差不多法,皇上說他生下來就沒怎麼哭過,尿了哼哼,了哼哼,除此之外醒著的其他時間都在走神,有人說話就扭頭去看,沒人說話就瞅著斜前方的大梁。”
姜拖著左腮,說:“這不是像我們家兩個,是像宣寶,硯臺不喜歡發呆,他還粘人……真不敢相信皇家出了個宣寶這樣的,照相公你的說法,皇上還高興???”
七皇子是中宮所出,他出生的時候正好,皇上三十左右。從方方面面看,七皇子只要不長歪,可能很大。要讓姜去想象一個像衛煊那樣的娃將在二三十年后接他爹的班登上帝位。
這真難想象的。
“后宮那一潭水又要變渾了吧?哪怕皇上說了不會再明立儲君,對有心人來說,皇后所出總歸是正統,是最大威脅。”
“可能吧,歷朝歷代都是這麼過來的,要繼承大統總要經過考驗。”
看男人這態度,姜沒再替剛出生的七皇子心,偏頭想了想,說:“當年相公你能提前從庶常館出來,還是托廢太子的福。記得皇上高興極了,人還在襁褓中就立了太子,開恩科大赦天下。那會兒都想不到結果這麼令人唏噓,現在繼皇后生了,不知道廢太子如何做想……上回做那個夢我就看出來,他可能因為自爹娘不疼,養多疑的子,哪怕別人待他好他還是不安心,才會做出一些讓人不痛快的事。”
“娘你覺得七皇子會刺激到廢太子?”
“肯定會的吧,他是元后嫡子,現如今在皇上心里不如繼后嫡子。雖然是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鮮有人會反省自己,總會去責怪別人。他會跌落云端其實就是當年那出意外,想著恐怕是不甘心的。”
普通人家兄弟之間都會相爭,莫說皇家,皇家爭贏了是君,坐擁天下,輸了就得俯首稱臣。
衛沒接話茬,姜本來就是自言自語來著,又說想不明白,不幸發生在自己上,心里難可以理解,不過都這麼多年過去,也該翻過那頁,人該向前看,哪能總惦記往日輝煌?“相公你也說破相之后就沒有繼承大統的可能,我只是不懂,明知道不可能他還爭什麼?做個好兒子讓皇上憐惜舒服度日不好嗎?朝廷上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的,皇上恐怕經常睡不安穩,皇位不好坐的。”
這個疑由來已久,今兒才問出來罷了。
姜說完看向衛,衛說不甘心吧,“可能就是不甘心,再說人往高走。”
夫妻兩個閑嘮著,這時候,另一邊屋里的硯臺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好不容易才止住。有奴才問他是不是換厚被子,過中秋之后一天比一天涼,撐不行啊。
硯臺擺手:“我不冷,不著急換。”
“不冷?不冷您剛才是……?”
硯臺皺眉:“可能有人惦記我吧。”
最近有好幾次這樣,還曾經被娘撞見,那之后就請了大夫來看,結果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娘問他自己覺如何,硯臺仔細覺了,沒啥不舒坦的。
過分優秀難免遭人惦記,硯臺堅信打噴嚏的時候是有人在念叨他。
別說,還真是。
這晚皇帝去了容嬪宮里,皇后命嬤嬤將七皇子抱來,抱著越看越喜歡,說這孩子長大之后能像衛彥那樣就好了,衛彥十歲了,生得俊俏不說,人是真的聰慧,他早幾年第一次進宮就功討了皇上歡心,拍馬屁的那麼多,能拍得清新自然的之又,衛彥就是一個。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皇上喜歡他,特喜歡那種,恨不得那是自家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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