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細雨如，天一片濛濛。

路邊的早茶攤外停了三輛馬車，纔開張的早茶攤今日破天荒的一大早便坐滿了人。

“客，茶來了。”夥計將茶水端上，好奇又張的打量著這一行人。

著低調乍一看不起眼，但細看不管其面料還是繡工都是最上等的，而那些個個著勁裝的護衛肅容站在一旁，人還未靠近便生出幾分迫。

這種迫對於坐在正中的年輕公子好似早已習以爲常，他抿了口茶水，蹙了蹙眉，便放了下來，估著多半是他這早茶攤上的第一爐茶水不得那公子的眼吧！

可他們有什麼辦法？本就是做路人生意的，又不是隻招待貴人酒樓。夥計也不在意，上搭了條汗巾，百無聊賴的看向四周。一場秋雨一場寒，昨晚又下了一場雨，今早起來便覺比昨天冷了幾分。

“來壺茶水！”一行步行途徑此的路人走了進來。

夥計看了眼旁才架上去的茶壺嘆了口氣，問道：“客等一會兒可行？”

爲首的那個年輕男人收了傘將傘倒放在外頭，笑著了手，臉發白，聞言只自嘲的搖了搖頭：“不等又能如何？”

這人似乎不太好，整個人走起路來腳無力的樣子，還未冬就已經披上了帶的厚斗篷。正常人秋寒也不會這麼穿戴吧，可見此人似乎十分懼寒。不過雖然瞧著不好，這個人的目卻十分明亮，看起來比一般的病秧子似乎神不。

“把茶水給他們吧！”被一羣護衛圍在正中的年輕公子突然出聲，神淡淡的吩咐邊的護衛。

護衛應聲將那一爐還燙著的茶水拎到了他們那一桌上，又退到了一旁。

那披著厚斗篷的年輕男人起，朝那年輕公子的方向施了一禮，而後坐了下來。

一杯熱茶水下肚，那年輕男人臉似乎好了不，和他一桌的幾個人也開口同他低聲談了起來。

“公子，一定要去西南嗎？”

年輕男人嗯了一聲，聲音溫和，但同桌的那幾個人卻對他的話似乎有種不容置疑的信任。

“走吧！”被護衛圍在正中的年輕公子站了起來，“繼續趕路！”

竟連口熱食都未吃就走？護衛自然不會質疑他的決定。留了銀錢，一行十幾人三輛馬車離開了早茶攤，繼續往道的方向行去。

“真是貴人啊！”夥計抓起留在桌上的銀子忍不住嘆道，抿了一口的茶水都抵得上他們這早茶攤好幾日的工錢了。

“當然是貴人。”披著厚斗篷的那個年輕男人聞言笑了起來，指了指那一行人離去的方向，道，“清河崔氏最得寵的九公子，如今在長安城吏部做事的小崔大人都不算貴人的話，那這天下還有幾人能稱貴人？”

夥計當即便被嚇了一跳，他雖不是全然明白所謂朝堂局勢，但崔王謝三族的名頭還是聽南來北往的路人提起過的。沒有想到方纔那十幾人竟是這樣的貴人！

驚訝過後，他突然一個激靈，看向那年輕男人：“您認得出這樣的貴人，定然也是了不得的人吧！”今日他們這早茶攤是燒高香了麼？一大早竟一連招待了兩撥這樣的大人……

“不是，我只是一個尋常百姓罷了。”年輕男人卻笑了笑，清亮的目微微一滯道，“湊巧曾去過長安見過那位小崔大人。”

“那也厲害！”夥計朝他豎了豎拇指，慨道，“那可是改朝換代不倒的大世族啊！”

“沒有什麼是絕對不倒的。”年輕男人端著茶碗捂了捂手，看向茶攤外如的細雨出神，“不管是大族還是……國祚。”

最後兩個字的有些低，夥計沒有聽清楚，恰巧此時又來了幾個新客，便含糊的應了一聲去招待新客了。對於一個查探的夥計來說，貴人再如何矜貴也不過是個小曲罷了，伺候好過路的茶客賺些茶錢纔是他每日要計較的東西。

年輕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別人。世族正值人才鼎盛，只是現在不倒，卻能代表往後嗎？幾百年前他劉氏族人更是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如今不也了一介平民？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就連所謂的敵對亦是如此。

劉凡嘆了口氣，放下茶碗，看向對面的幾個族人，道：“接下來的路，走快一些吧！”

……

早茶攤上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是以一行人還未到正午就有些了，好在此時進了城，護衛停在了城中一間酒樓旁，走到正中那輛馬車旁喊了聲公子。

一聲低低的應和聲傳來，崔璟掀開簾子向他看來，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走下馬車，只是鎖眉頭，忽地開口問他：“你們……有沒有覺得先前早茶攤上的那一行人有些眼？”

護衛一臉詫異：那一行人生的並沒有人過目不忘，相反屬於丟盡路人中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他怎知道有沒有見過？

崔璟也沒有真的指他記起這些事，只是閉目沉默了許久，忽地睜開眼睛：“之前江湖士作的時候，我們去濟南迴來途中遇到過那一羣人，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是這個見過。護衛低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又不似公子那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怎知道這個？

“那還真是巧了。”崔璟微微搖了搖頭，輕哂，“可惜已經走遠了，再回去估著找不到人了。”

有這樣的巧合麼？或許有的，若是當時能記起來或許可以問一問，現在再問回頭也晚了。世事亦是如此，一步錯過，便來不及了。

“算了。”崔璟嘆了一聲，走下了馬車，說道，“這本不是我的事。”

是的事。

……

……

隨風細雨拍打在窗面上，一陣帶著水汽的寒意吹的坐在屋裡的周太醫生生打了一個寒噤。

才鬆了口氣，便聽外頭一聲“周太醫”響起。

周太醫臉一僵，擡頭看向在門外解下蓑門的吳大人。

“記錄好了沒？”吳大人說著了他一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聽聞周太醫神醫妙手，在太醫署也是赫赫有名，將秦小天師的死狀詳細記錄下來應當不會有什麼難的吧！”

“老夫是治活人的又不是治死人的，你要記錄，讓你衙門的仵作記錄不是更好？”周太醫抱著雙臂坐在椅子上翻了個白眼。

“他們已經給我了，就差您的了。”吳大人對周太醫的嘲諷也不以爲意。

這老太醫本事是有，就是年歲大，怕麻煩，還有些不小的脾氣。

“反正你這裡的病我治不了。”周太醫哼聲道，“大天師應該也在路上了吧，等大天師一到，老夫就走，不在你這地方呆著了。”

“大天師還有幾日便到。”吳大人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看向周太醫，“明人不說暗話，您老人家到底在怕什麼？”

周太醫臉一僵，擡頭對上吳大人的臉，見他目沉沉的向自己來，心頭一跳，靜默了半晌之後，忽地下了子，半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吳大人，你這裡的若只是病，老夫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走！”

吳大人看著他，也不接話，只等他繼續說下去。

周太醫無奈的瞪了他半晌，只能繼續說道：“不是老夫想，你這西南地界可真不太平。前不久剛死了一個西南王，現在又冒出了什麼怪病，司好不容易來個小天師，不到一天功夫就死了，著實很難讓人不想。”

“你治你的病，其餘的自該本來查！”吳大人說道，“周太醫到底擔心什麼？”

“擔心老夫這條命同秦越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周太醫說話間，神越發激，敲著桌子道，“吳大人說查，查到現在你查到什麼了？”

“這是府之事，恕本難以奉告。”吳大人看著他，神不變。

能在這時候被派至西南來的員自然膽識非比尋常。

“還用查嗎？猜也猜得到！”周太醫輕哼了一聲，盯著吳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西南不太平定然是有人對西南府歸順之事不滿暗中鬧事。老夫若是聽你的去那什麼寺廟裡呆一晚，恐怕，同秦越人一個下場。”

吳大人聽到這裡，當即就雙掌拍了幾聲，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讚道：“周太醫所言不差！”

周太醫捋了捋須，斜眼看他：“老夫這麼多年爲權貴治病，若沒兩把刷子，也不可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

“那本更不能讓你隨便走了！”方纔掌贊他的吳大人卻一下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朝他去，上氣勢人而來，“周太醫，你知道的太多了。”

就算知道吳大人這句話只是在說他之前猜測的那些話，也不會當真對他做什麼，可這句話一出，還是聽的周太醫背後一涼。

“姓吳的，你要作甚？”周太醫扯著嗓子嚷道。

“周德昌，你死活不肯去寺廟裡替那些病人診治，只匆匆見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跑出來了，”吳大人瞟了他一眼，嗤笑，“本懷疑你這太醫署的太醫不作爲，此乃有違聖命之舉！”

“那又如何？大不了老夫辭了這就是了。”周太醫皺眉，一副隨他怎麼辦的模樣。

“辭？”吳大人聞言卻笑了，“如果是因你的拖沓而導致秦越人的死呢？周太醫，實不相瞞，本的文章……寫的還是不錯的！”

周太醫當即變了臉，他怎麼可能聽不懂吳大人話裡的意思？這姓吳的言外之意是這份上奏長安的奏章怎麼寫都是由他說了算。若真因他的拖沓導致秦越人的死，那就真不是辭可以解決的了。

眼看暫且震懾住了周太醫，吳大人才再次開口了：“膽子小也要有個限度，本已經給足你的時間了，你到底在怕什麼？”

周太醫一個激靈，半晌之後，忽地白了臉，看向他，神微妙：“吳大人，你覺得‘歸順’二字該如何作解？”

吳大人怔了一怔：“你什麼意思？”

周太醫冷笑了一聲：“老夫自進西南府便發現了，西南百姓安居樂業，民生太平。”

“這是好事。”吳大人說道，“周太醫，你沒有做過父母，或許不太明白。”

周太醫道：“老夫是不懂這些，卻也知道，你這個看似聰明的大人在被全城的百姓矇在鼓裡而不自知！”

什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沖刷著地面，發出稀里嘩啦的嘈雜聲。

吳大人卻從未覺得天地有一刻如此安靜過，安靜到周太醫的聲音振聾發聵一般向他衝擊而來。

“寺廟裡那幾十個“病人”本沒有病！”周太醫白著一張臉，一邊小心警惕著四周一邊看著他低聲音道，“秦越人也是死於中毒，雖然這種毒只出自西南且稀，可老夫生巧在書上見過。”

“那你爲什麼不說？”吳大人臉上的震驚轉爲憤怒，指向窗外手氣的直髮抖，“那羣‘病人’裝神弄鬼，攪得所謂的時疫鬧的人心惶惶，我朝廷司的小天師前來調查卻慘死他們之手。你若是早說了，本當時就能將他們拿下！”

“真不知道你這老兒在怕什麼？”他說著憤怒的轉過就要向外走去，卻被吳太醫抓住了。

“老夫就知道說了你這會這樣！”周太醫忙喊住他，“姓吳的，你且靜一靜！”

屋一陣哄，待到好不容易拉住吳大人，周太醫這才轉去撿自己方纔急之下被踩掉的鞋子，一邊穿鞋一邊道：“老夫一來就發現了，你這個人啊，直來之往，做事倒是爽快不拖沓，可也藏不住事！”

吳大人瞪他：“這種事有什麼好拖的？我府的人當場就能將他們圍住……”

“還圍住他們？”周太醫狠狠地“呸”了一聲，“他們圍住你還差不多！”

“你府？你府有多是你帶來的人？就算府裡的人可靠，你這一府的人能擋得住這全城的百姓？”周太醫冷笑道，“當時老夫本想說的，但細一想就知道不能說。我問你，整個西南府多名醫爲什麼明明知道不是病，卻要一口咬定是病？”

“這不是病？”吳大人詫異道，“可那些人的臉……”

“一種西南當地產的塗料罷了。”周太醫唏噓道，“好在來之前，老夫研究過西南的《行醫志》，老夫非本地醫者都能認得出來，西南當地的名醫都齊刷刷的記不起來了不？”

“一個兩個可能是買通，可這是整個西南府……所有人！姓吳的，你有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周太醫著腦袋探頭探腦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可笑，可吳大人卻沒有嘲諷他的心思：“你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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