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李琰無視衛姮的揶揄,干脆順勢接過蜥蜴,當做送自己的離別禮好了。
又解下腰間一枚麒麟狀羊脂玉佩,連著一個白瓷小瓶遞給說:“這是先前同你說的藥,涂在飛鏢上,表可麻痹半小時,遇到壞人用于防。我走之后,翹翹兒若有事,只需去德坊與西市相接路口,找一個清風徐來的酒肆吳掌柜,把玉佩遞給他,他看到后自會幫你應對。”
衛姮已經對李琰有怎樣的家底很淡定了,反正他便是將門之后與江湖二代集于一。
看了眼白的藥罐,應道:“你在外也好生仔細。我的事自有打算,雖多了你的幫助,會輕松更多,謝過了。但今生你我各走各的道,你大可自去施展抱負,又何必將我的扯在一起?”
自從去年給外祖母去的那封信后,外祖父果然有將目標對向了孟家。但此事只能在暗中調查,因著那凰赤目綢緞一事,若傳出去便是人命關天的。葛度派人暗查了孟家在蘇州的賬目,未發現大問題,后又拜托京都戶部的舊友調查他們京倉的。
這件事若是孟家做的,孟家等了幾月,發現綢緞之事并沒鬧出來。而綢緞在船中卸下后,只有府監與蘇州差才能,那匹綢緞既然悄無聲息不見,想來必是被差發現且撤下了。孟家做賊心虛,應也怕被人暗中調查,葛度的戶部舊友還未開始查賬,忽然有一日,府監王嵋便在酒肆中喝著喝著一頭栽過去了。命醫檢驗,原是飲酒過量。
一樁事兒就這麼靜悄悄地掩過。
但孟家之狠由此可見,外祖父之后也生了心眼兒。
衛姮想著,離父親貪贓、衛家被抄家還有五年時間,要制止事發生,除了要想個辦法,讓父親對芳娘與孟家產生警覺,還須把芳娘在侯府的掌家權利挪移,不再一葉障目。
這些年因為芳娘的能干利落,里外善于應酬,而二嬸傅氏易疲弱,祖母已年歲漸老,府上的賬目來來往往都是一人管著的。
如今大嫂進門,為太傅家的嫡長,大嫂林玥筱自小便按著掌家主母的要求來培養。衛姮接下來要不時在祖母與二嬸面前提點,只說芳娘太辛苦,不如讓大嫂幫忙分擔。畢竟大哥未來承襲爵位后,為未來侯府的大夫人,大嫂理應學習練掌家,祖母必然支持。大嫂若看到不利于家中的賬目,也不會讓輕易過關的。
如此一來,便多了幾分安穩可靠。
心里這樣想著,也覺得勝算許多。
衛姮傲的,已經不自覺地習慣在李琰面前憨擺譜。李琰心里疼,上作不耐煩模樣道:“有區別嗎?你的,我的,莫不為一件事。在事未完前,都在同一條船上。翹翹兒須記著,只要當今圣上當朝,無論何人何事,只想著今上的旨意便絕不會錯!”
這也正是他與任一皇子都不過分結的原因。
他自是沒告訴衛姮,除了衛家抄家,還有二皇子一事。只要和二皇子再有集,只怕后面又逃不過那一劫,他們就仍在同一條船上。
幸而還有四年時間。
但他不想讓衛姮知道前世還有蕭鋃喜歡,畢竟連半面雪肩被蕭鋃看過都已忘記,何必提點起來。無人可知,那雪白的魅,便是那當口恰恰趕到馬車外的李琰,只瞥了一眼都覺得像神魂被刺到。頂好只知道自己一個喜歡就夠了。他吃醋,醋意重。
李琰清頎地立在風中,頷首看著衛姮白的臉。醫學院淡紫素都遮不住的幽香,如此耀眼,再大點等男愫開了竅,京中的世家公子們可就不安分了。
李琰瞥了眼旁巫旋,巫旋只是仰著腦袋地天,做一棵樹。他便低聲道:“我不在,翹翹兒可離男兒們遠點嗎?尤其宇文宕和二皇子蕭鋃?要麼等我回來了再公平競爭。”話說著,目定定著,又是那種悉的戒備。
衛姮就不知道這人心里想什麼,難道還有等人跟賽馬場上的起跑線一樣,同聲號令的?前世娶,也好像對的那些傳聞八卦渾不掛心似的,現在又這麼問。
記得親后,宇文宕來京城接,問李琰給意見,李琰一邊問怎麼想,一邊卻只將堵在墻上親。親了不曉得有否一個時辰,只記得磕磕,松開時兩人都腫了,相視無言。
外人傳聞有和二皇子有過風月,可衛姮第一次和李琰,就被他弄出了點點簇簇的紅梅,本就和別人什麼事兒也沒有嘛。
回想到那般從前,心知他還是在乎自己的,衛姮臉頰不紅起。犟道:“誰和你在一條船上?你是你,我是我,李琰你不是一直對竇家三小姐念念不忘,這次可趕在人家訂親前立了軍功,當街去求娶啊。”
李琰冷俊地瞥,一臉無語道:“衛翹翹兒,你就氣死我吧。你不氣我都過不去是麼,從前沒氣完的,如今接著氣,我就是個出氣盆。”
因著站得近,那清削臉龐俯下,頸間結已然清晰。衛姮幾分促,奈何比他小幾歲,他已是逐漸進弱冠的年歲了,如今氣勢上勝不過。
卯道:“不想理你。我在京城做什麼,是我的自由,你管我!”
“再對我說狠話?衛姮,你若長大點,我真就親你。”李琰泄氣般地勾了勾,對輕哂。
話音未落,忽而卻聽后傳來嚴厲咳嗽聲。
兩人轉過頭,原是祖父衛衍正站在背后,嚇得連忙拉開距離。完蛋了,玩完了,被這老頭兒撞上,李琰扶額,頭大起來。
好了,我衛家的孫,絕不嫁李三小子!過幾天,衛太醫預備就把話送出去,并無反悔。
適才拎著診箱從廷出來,進院便見兩個高頎長的學子杵在那,如何太醫署恁的寒酸,一個方臉的頭發扎得凌,一個俊秀的袖也忒短,出健的手腕,還有底下玄黑袍服……袍服。
他就覺得兩個有奇怪,果然,踅過來一看,又是齊國公府的三小子!
“嗯哼,三公子莫不在上書房讀書,怎的又來這?”衛老太醫不客氣地背著手。
用的“又”,想來知道他慣常鉆空子。
李琰忙謙恭鞠禮道:“見過衛家祖父,過來送粽子給姮師妹,并與告別的,初九日便同父親去邊關了。”
瞧著長得也甚俊,亦是很有才干的男兒,可盡給自己寶貝孫灌輸些七八糟的瑣碎。好在孫不上套。便這樣桀驁,他年長后,也定是個風流子弟,翹翹不要也罷。
衛衍正甩了甩袖子:“醫藥重地,等閑不可隨意造訪,出去吧。”
主仆二個出了太醫署。
但等到初九那天,衛姮還是去送李琰了。
據說云麾將軍李陵本沒打算帶李琰出征。李陵想著,這小子骨子里有反叛,主意大而不馴,到了那邊關地廣人稀之,只怕更加拴不住。再則自己多年一直沒能陪伴云瑤,因此也希兒子就在京防從軍便可。
起初李琰執意要去,李陵也沒放在心上。初九日,卯時霧氣蒙蒙,他便出發去營房領部署了。
半個時辰李琰醒來,聽說父親已提前出發,急得拎了包袱便打馬去城門。
因往西行,出的是延平門,所幸清晨此門方向一路無甚閑人,不然定要被史員看見了參一筆。
趕到時父親李陵正在城門下蓋出關印子,男兒臉龐因著駕馬趕路而白俊清冷,只眼睛都急紅了,還似眶著點水霧。
衛姮在城門對面的馬車里看,卻是能理解的。前世他父親這一去之后的戰場,打敗后可能就再也看不見了。
見李琰扯著韁繩在城門下等待,衛姮便掏出他送的小鏢,了一枚木鏢到他的袍擺上。
是一枚藍黑緞面的小荷包,拇指兒大,繡著鹿與獅子為祥。
他先前給衛姮的鏢不知用何種骨質雕制,甚為韌,衛姮舍不得用,自己讓人用木頭削了差不多的形狀,平時無礙時用著。現時手法可很準了,桃花眸子微闔,想幾分力度便幾分。
李琰順著鏢聲張過來,這便抬頭看見了衛姮。修長手指拽下袍擺上的荷包,覺里頭似有紙條,打開來,乃是個秀勁的“安”字,用前世自己教給的筆跡所寫。
綺綠在那邊說道:“這是我們小姐送給李三公子的,小姐祝公子一路順風,鵬程萬里。”
衛姮坐在馬車里,櫻紅潤,目若含水。
李琰頷首,眷眷地勾了勾角,似用只容他們幾人聽到的聲音,說一句:“翹兒,你等我回來……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一直是!”
說著英軀調轉過去,隨著軍隊頭也不回地打馬出城了。
巫旋抱著行李追趕上來,路過車旁回頭補充了一句:“公子這話憋在心里無數次。他說的很久以前,是指和夫人親以前就是。”
綺綠聽得迷離糊涂:“他在說什麼?”什麼很久以前,夫人,親,莫名其妙聽不懂。
衛姮臉頰紅得發燙,如今哪里還胖了,雖則姑娘白潤澤,可小腰盈盈。只莫名地聽李琰喊翹兒,卻聽得恁般。亦說:“我也聽不懂。”
……邊關的姑娘那麼,去那麼多年,去了莫不就喜歡上其了又。
今日太醫署休學日,便順道去西市轉了一圈,茶肆里用過早點,然后回了侯府。
原本那場峭山關之戰,應該在九月近秋冬時便開打了。李琰此去卻未有發生,一直到了衛姮近十五歲的那年冬天,才驀地打起來。
那場仗打得十分突兀,向來突厥部落多在春秋作戰,擾邊民,為要掠取過冬需用,冬后大雪綿延,各自歇著。
豈料一日,卻忽然三千兵馬從峭山關突圍。而李琰,雖則去邊關時日不久,然則驍勇善戰,他生得年輕英勇,容貌俊清頎,卻用兵狠厲,尤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誰也料不到在那一次中,他竟被俘虜去了關外。
那兩年里,亦發生了甚多的事兒。
衛卉進宮給四公主蕭芍做了伴讀,衛怡被莊彗先生收為關門弟子了,二哥衛沄亦定了親。先前說母親看上誰他便出家的,豈料忽如一日,自己便相中了大理寺一名五品員的兒。傅氏卻是好溫和的,自己兒子喜歡,便姑娘門第低些,可出正,喜歡便定了親吧。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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