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廷不得不再進宮了。

他趕到永安宮時，太後正氣得摔打手邊的瓷碗，上好的祭紅瓷飛撞在桌角，碎裂的瓷片彈起來反倒劃傷了的手指。

疼得喊起來，永安宮一時間變得更了。

蕭正廷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但等邁進門後，他麵上表又趨於和了，若仔細看，還能發現其中夾雜著點點憂。

“母後。”蕭正廷疾步走上前，深深拜了一拜。

太後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他，隻滿眼怒氣地盯著跟前的宮。那宮跪在太後腳邊，正抖著給太後的傷口上藥。

蕭正廷倒也耐心，又喚了一聲：“母後。”

太後這才冷聲道：“越王來做什麽？”

太後已順風順水太久，早忘記了上次吃憋悶是什麽時候了。近來發生的事，偏偏又件件樁樁都不合的意。讓退一步尚可，讓退兩步三步，就忍不了了。蕭正廷一張，想必又是勸的話……不聽也罷！

蕭正廷又上前幾步，盯著太後劃傷的手看了會兒，道：“母後生氣，怎麽反折騰起自己了？兒臣最近恰巧得了一盒藥膏，購自句麗國，塗抹於患，待修複後不留一點疤痕。”蕭正廷歎了口氣，道：“待回府後，兒臣便讓人送進宮來。”

見蕭正廷並未提起滿朝爭論的事，太後方才覺得口那氣順了。轉頭正眼瞧了瞧蕭正廷，見他眼底含著擔憂之，不似作偽，太後那口氣徹底地順了。

左右還有個蕭正廷與站在一塊兒呢。拿著他的權勢地位，再如何，他都不會背叛。

太後臉上終於見了點溫和之，道：“越王有心了。”

“兒臣本分。”蕭正廷躬道，並不邀功。

太後揮退了麵前的宮，將蕭正廷到跟前來，先恨恨發泄了一通，將那群大臣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會兒倒是會來教訓哀家了……想在皇帝跟前賣好嗎？早些時候做什麽去了？”罵完了大臣，又接著罵那個送去養心殿的人：“果然是鄉下丫頭，行為鄙，麵醜心惡！竟然為哀家招來這樣大的麻煩，反倒讓這些狗東西將罪責都算在哀家的頭上了！”

蕭正廷口吻平靜地道：“此事並非母後之過，不管那丫頭聰明還是蠢笨，討喜還是引人厭惡，若有人要借題發揮，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太後眉心皺，問：“哀家這就讓人去將那丫頭帶回來……”到這裏，太後咬了咬牙：“沒本事的東西！死了都是便宜！”

蕭正廷道：“得有個藉口。”

太後皺眉道：“還要什麽藉口？就以冒犯皇上為名，死即可。一個鄉下丫頭，難道還有人為鳴冤不？”

“那母後也得向祖宗請罪。”

太後眉一揚，不滿道：“哀家請什麽罪？你不也了，這並非哀家的過錯，不過是別有用心的人，刻意利用此事來指責哀家嗎？”

“這是個明虧，您得吃。”蕭正廷到這裏，話又一轉，道：“不然，就得改個藉口。”

“改什麽？”

“將傳到永安宮，以舉止鄙、惡形惡狀、不尊太後為藉口，再行死。”

太後雖然對朝堂局勢看不分明，又因手握後宮大權過分自負，不過經由蕭正廷這樣一提醒，倒也明白過來二者的區別了。

拿冒犯皇上作藉口，便是將這條人命算在了皇帝的頭上。不僅不能解決麻煩，反仇怨。到了那些大臣的裏，興許還要急於撇清關係呢。

但若是換因冒犯而被死，便是將人命攬在自個兒上了，隻要理得幹淨果斷些。旁人倒也無從置噱。大臣們也不好再大肆宣揚，一個丫頭冒犯了皇權，將皇上的臉麵踩在底下……隻能就此息事寧人了。

太後是不怕背人命的。想來想去這個法子對都是沒妨礙的。

太後這才終於出了笑來，看著蕭正廷，低聲道：“越王實在宮裏心第一人，真乃哀家的智囊也。”

蕭正廷忙又笑起來，道：“兒臣過了，這是兒臣的本分，兒臣還想著對母後關係不夠呢。”

一番話下來，解了麻煩的太後已是眉開眼笑。

等蕭正廷離去時，太後自然又賞了他不東西。

瞧著蕭正廷的背影，太後還道了一句：“哀家的娘家……倒是比不上一個越王。出了事，隻會讓哀家收斂、忍著，規矩行事！除此外，別的辦法都拿不出來……要來何用？”

一旁的大宮笑了笑，附和起來誇道：“倒也不是娘娘的娘家不好，隻是越王殿下太過出，有他關心娘娘，為娘娘出主意，別的自然都靠邊站了。”

太後聞言，心下更覺高興。

大宮一番話，又誇了越王，又奉承了。

幾個宮也跟著道：“是呀娘娘，越王聰穎，年有為，比旁的人強多了。這樣的人，對娘娘關心得，娘娘該高興才是，何必為那些人生氣。”

“是啊，越王英姿，宮裏宮外不人羨慕嫉妒呢……”

太後臉上的笑容卻突然收了起來，轉頭盯著那幾個宮掃了一圈兒，問：“你們也覺得越王好？”

幾個宮心下忐忑，拿不準太後的意思，但還是心地點頭，道：“越王是很好的……”

太後麵一沉，掐住了手上長長的甲套，冷笑道：“你們這些蹄子，難不還春心漾，惦念著攀上越王？”

幾個宮這才知道自己錯話了，趕跪地求饒，口呼：“奴婢不敢……”

“奴婢份卑賤，怎敢肖想越王殿下……”

“太後娘娘饒命……”

太後冷嗤道：“收起你們那些心思，別做什麽攀龍附的夢！”

“若再讓哀家聽見這些話……”太後冷冷一勾，道：“就將你們都發配去給那些個太監對食去！”

宮們臉發白，戰戰兢兢，滿口道：“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太後方才舒心了。

對這種控他人命、地位的覺，甚為著迷。隻要蕭正廷與站在一，就不怕那些人使絆子……

且這廂蕭正廷出了永安宮，待走出了老遠，他突然駐足，朝著養心殿的方向看了過去，道：“既進了宮，總該向皇上問個安。”

廝點頭：“殿下的是。”

罷，二人便朝著養心殿去了。

眼瞧著越走越近，蕭正廷再次駐足，他朝一條巷道看去，那條巷道空空，別人了，連個影子都沒有。仿佛上次所見，不過是他一時幻覺罷了。

想到這裏，蕭正廷自己也忍不住發笑。

難不其實自己真見著了個仙？

“殿下？”廝見他不，不由疑出聲。

“無事，走吧。”

二人一路到了養心殿。

皇上病弱，養在養心殿的後寢宮涵春室，蕭正廷求見後，便直接由太監帶著到了涵春室。

進門時，蕭正廷便見著了兩個打扮與宮截然不同的子。這兩名子，一個五生得溫大方，一個五生得弱怯，有幾分揚州瘦馬之態。蕭正廷心下了然，應當就是太後後頭送來的那兩個人了。

到底是鄉野出，這二人陡然撞見他，倉皇之下，連行禮都出了錯，更不要提抬起頭後，麵上還泛起了紅，竟像是害了。蕭正廷看得心下好笑，飛快地收回目，大步走進了室。

芳草低聲問宮：“那是誰？”

“越王殿下。”

原來還是個王爺。芳草拍了拍口，暗道，京裏頭的貴人真是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氣勢也厲害。岷澤縣裏頭就是找遍了，也找不出這樣的人來……

與蕊兒來了這裏，真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分！芳草興地想。

蕭正廷進了室，一藥味兒當先撲鼻而來。

這涵春室，與他從前來時沒有什麽分別，並沒有因著欽監那一卦而有所改變。屋子裏門窗閉，帷帳垂下，仿佛籠罩在一片影之下。單單是走進來，便讓人覺得憋悶、鬱，以及不出的沉沉暮氣。

“臣見過皇上。”蕭正廷在床榻前站定，行了大禮。

蕭弋嘶啞鬱的聲音自帷帳後傳出：“……起來吧。”

蕭正廷站直了子，口吻不冷不熱地問起了蕭弋的如何：“還請皇上保重龍，臣前些日子前往句麗國一遊，聽聞句麗有名醫，若有機會，改日臣定將那位名醫請到京城來……”

蕭正廷話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因為他發現屋中的多寶格，竟然放了一隻紅斑長頸瓶，瓶中了幾枝長短不一的花，通白，未經修剪，但在一片黑沉之中，已經足夠紮眼，足夠麗人了。仿佛那晨間破開黑暗的曙……顯得與周遭環境格格不，但又莫名契合，為整個屋子添了一抹令人心愉悅的亮。

蕭正廷甚至覺得自己能嗅見那花的清香氣，大約還帶著晨的味道。

皇上何時有這樣的雅興了？

蕭弋疾病纏多年，長久的抑下，早被磨去了，變得鬱暴躁、子多變。

這樣人，哪有興致什麽花草？

該是瞧底下萬都覺得醜惡厭憎才對！

作者有話要：幺兒的花，涵春室裏唯一的亮。

蕭正廷也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