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這話的乃是鈞定侯府上的二公子,蕭和。

襲爵封世子的乃是他長兄,於是他便整日裏不學無,一心做著他的紈絝公子哥兒。鈞定侯素來與皇室不親近，蕭和對新皇自然也沒什麽誼可言。因而一開口，便顯得過分輕佻了。

蕭和與蕭正廷乃是酒友，常相約在一飲酒尋歡。

隻是二人從不議朝事，如今乍然提起新後，倒也可見新帝大婚，引得多人關心。

蕭正廷此時推開蕭和麵前的酒杯,略帶三分肅穆地道：“二公子的什麽話，我雖出宮廷，卻不過是時常去向皇上、太後問安罷了。又哪裏會見到新後？”

“我還不曾見過皇上大婚的大典呢，那日新後會如尋常子出嫁一樣,披上紅蓋頭嗎？”蕭和又問。

“我也不曾見過,我又怎會知曉？”

蕭和聞言,咂了咂，頓覺無趣。

他又問：“聽聞住進了李家，李吉這回豈不是高興得要暈死過去？”

蕭正廷道：“不是李家。前些日子,李吉費了大工夫在京中置下一座新宅，便是供給新後用的。此事你不知曉？”

“李吉這樣的摳門,竟也舍得？”

“他是聰明人。”

“那如今搬往何了？”

“靜寧巷原本的柳家，如今已換做楊宅了。”

“換得好！換得好哈哈！我道前些時候,靜寧巷裏頭怎麽吵吵囔囔。原是搬家呢。”蕭和當即大笑起來。

那柳家老太爺還在朝為時,與鈞定侯做了鄰居。兩家曾為一堵牆的事兒打了起來。這一文一武,誰也瞧不慣誰。之後柳家夫人有喜，鈞定侯夫人也懷上了第二胎。他們都同東陵李家定個娃娃親。最後柳家搶了先，這仇結得就更大了……

如今柳家已然敗落，鈞定侯府早已換了更大的宅子，蕭和卻還會道：“若非這柳家當年從中作梗，我一早便有訂了親的媳婦了！”

蕭正廷轉頭朝窗外看去，突然目一凝，道：“底下不正是李家的馬車嗎？”

蕭和聞言，當即撲到了窗沿上，長了脖子朝下去。果然見幾輛馬車先後行駛而過，馬車帷簾上繡一個金的“李”字，再一瞧，馬車旁跟了不仆婦，陣勢著實不。蕭和見狀一笑：“這是李吉家的馬車，與那個李家卻是不同的。”

東陵李家，與李吉乃是出自同宗，但卻是兩個全然不同的李氏家族。這東陵李家正是先淑妃今太後的娘家，行事低調，不主張鋪奢之風。若是他家裏的人出行，定然不會這樣大的陣勢。

蕭和興趣缺缺地盯著瞧了會兒，突地出聲道：“雖李吉家裏排場一向大，卻也不至像今日這樣。是家中眷都乘了馬車，要去郊外道觀上香嗎？還是，他們不過是陪人出行罷了？是新後？”

蕭正廷聽見他的推測，一時也有些疑，他跟著朝窗下看去，馬車卻已經朝前行去了。

他隻在剎那間約瞧見，有誰掀起了窗帷，掀的那隻手五指纖纖，一截兒手腕在底下像是玉一般，放著瑩潤澤。這時，有仆婦幫著打起窗帷，裏頭的人似乎好奇地往外探了探頭。但戴著帷帽，隻模糊瞧見底下的人，當是個纖纖人。

蕭和喊道：“那是不是新後？是不是？李家沒有這樣的姑娘！”

蕭正廷收起目，笑道：“隔著帷帽瞧一眼，你就知道那不是李家的姑娘了？”

“李吉臉皮厚，從前還與我父親，既然咱們家與東陵李家結不親，與他們李家結親也是一樣的。後頭，我娘還真讓我去瞧了李家的姑娘。一個個的，跟那李家老太太長得一模一樣……這個明顯是個人……”

蕭正廷一向不大反駁他的話，畢竟蕭正廷年長，蕭和年紀輕。

但這會兒蕭正廷卻是嗤笑道：“二公子到底年紀輕，不曾見過幾個人。”

蕭和回落座，看向他道：“正廷兄常在外遊曆，見的人自然比我多。不過我倒也是見過一兩個的……東陵李家的四姑娘，常大學士家的長，還有去年來朝的烏孫國王……”

蕭和的這幾人，蕭正廷都是見過的。

那李家四姑娘，也正是同柳家訂了親的李家兒。

蕭正廷搖頭笑道：“們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瞧見的一個好看。”

蕭和皺眉：“胡八道，哪有這樣的人？難不你要是在夢裏頭見到的仙？”

“倒真像是夢裏見的。”蕭正廷輕笑。

不份來曆，每回都隻有短暫相見，匆匆掠過一麵就不見了蹤影。可不真像是在夢裏頭才能見到的人一樣嗎的？

蕭和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在編謊話騙我。”

蕭正廷微微笑道，口氣平靜：“並未騙你，我豈是會撒謊的人。”但他聲音極低，蕭和聽在耳朵裏，也並不放在心上。

他道：“今日城東詩會，正廷兄去嗎？煙水閣的樂伎要去彈琴奏樂呢。”

“不了，你去吧。”

蕭和也不同他客氣，喝了杯中酒，當即起往樓下走，還甩了一錠銀子給二，他一邊走，一邊回頭道：“改日正廷兄請我去吃醉蟹啊！”

蕭正廷舉杯點頭。

他也是有事要做的……

李吉另置宅子安置楊氏，太後定然心有不滿，他總得去做滅火的那個。否則下回，太後便要責怪他不夠心了。

這過繼的，到底是不同的。

蕭正廷在心頭默念數遍，似是提醒自己，隨後方才也起離去。

……

那坐在李家馬車的的確是楊幺兒。

左邊坐著李家大夫人，右邊坐著春紗。

李家大夫人頗有幾分李老夫人的真傳，麵帶慈和溫，一路上不停地和楊幺兒外頭的景象，實在賣力得很。隻是太過多話，楊幺兒一時間反倒聽得頭昏腦漲，一副昏昏睡的模樣。

等坐著馬車繞到了城東，楊幺兒已然靠著春紗睡過去了。

大夫人怕著涼，麵尷尬之下，忙喚醒了，而後便打發了自己的兩個兒，陪著楊幺兒下車走走。

“姑娘家去什麽地方，你們就陪著楊姑娘一並去就是了。縱有仆婦們跟著，你們也得心些。莫讓那些不長眼的，衝撞了姑娘，凡事擋在楊姑娘前頭，知道嗎？”

“知道的。”李家這兩個姑娘乃是一對雙生，答話時都是一塊兒出聲。

春紗扶著楊幺兒下了馬車，低聲在耳邊問：“姑娘要四下走走嗎？”

也是希姑娘能走一走的，不然等回了皇宮，恐怕終其一生，也難有這樣在外行走的機會了。

京中繁華，自然不是岷澤縣可比的。

楊幺兒來時，馬車行得飛快，徑直行了永寧巷，旁的也沒瞧見什麽。如今瞧見街道兩旁，行人來往，這對於楊幺兒來，有趣之實在太多了……看得眼花繚，當即便點了頭。

李家大姑娘上前，主扶住了楊幺兒另一隻手，生生將楊幺兒襯得如老太太一般，需要人左右攙扶。

二姑娘快步走在前頭，將他們引進了一家水鋪子。

“宮裏的東西自然是不一樣的，不過瞧一瞧這些玩意兒，順手買上幾盒，總是會讓人開心的。”二姑娘。

大姑娘也跟著點頭，道：“楊姑娘選就是，我們付錢。”

楊幺兒的耳朵了。

選。

付錢。

們是要給東西嗎？

楊幺兒一下子想起了皇上的話，給，就收著。

於是楊幺兒點了下頭。

二姑娘門路地了掌櫃的來，讓他將鋪子裏上好的胭脂水，都擺在跟前。

幾個夥計忙活起來，一一擺好了。

楊幺兒定睛瞧了瞧，個個都花花綠綠的，吸睛得很。手了一個又一個。二姑娘問：“姑娘都喜歡麽？”

楊幺兒點了下頭，心底琢磨著，一共幾個呢？要分給皇上的。要夠夠的才可以。

二姑娘道：“那就都送到姑娘那兒去吧。”

楊幺兒點頭，丟開了手。

誰知剛丟開，後頭一陣腳步聲近，一隻細瘦的手，抓起了一個盒子，打開來瞧了瞧，道：“熊掌櫃，這是新做的胭脂嗎？”

大姑娘怒目以視：“這些我們都買下了，孟萱！你這是何意？”

那孟萱的姑娘方才慢慢轉過來，裝作剛見著李家兩位姑娘似的，驚訝道：“我自是來買東西的，你們是來做什麽的？”

孟萱視線一轉，陡然落到了楊幺兒的上。

笑道：“我府上兄長來城東參與詩會，我這個做妹妹的，便帶了幾個府上豢養的樂伎前來。正巧路過這裏，為們選些胭脂水。”

頓了頓，道：“難道你們也是帶了樂伎來？你們李家那位公子，也要來詩會玩兒？”

大晉盛行豢養舞姬樂伎之風。

比起聽戲看戲，他們更看舞姬跳舞，樂伎奏樂唱歌。

越是高門府邸，便越養這樣的……如此方才顯其地位與財力。

先長公主在時，府中豢養三千舞姬，比男子還會。孟萱本就乖張，如今帶了幾個樂伎出門，倒也不稀奇。隻糟糕的是……

口口聲聲譏諷李家帶了樂伎來。

這還能指誰？

這不是指著楊幺兒罵麽？

春紗眼前一黑，氣得恨不能撕了這人的。

若皇上在此，這個什麽孟萱，九條命都不夠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