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老太爺第三次問起李妧,如何了,可有進展。

而這一回,李妧臉泛著白，連目都微微渙散開了,低下頭，隻出一截兒下。“……沒機會了。”啞聲道。

李老太爺臉驟然沉下：“當時你如何同我的？罷了,那你便收拾東西,等著嫁到柳家吧。”

李老太爺氣急。

但心下也埋怨自己，當時怎麽下手不夠果敢。

若是早早料理了柳家上下，又豈會有後來的鬧大？可那時誰又能想得到，柳家落魄至此，卻還不知進退好歹呢！

李妧咬了咬：“眾人都知曉柳家公子是個什麽貨,縱使我嫁過去，也未必就真失了上的價值……”

“你是何意？”李老太爺瞇眼問。

“孫兒不敢再放大話，將來若真有眉目,定然與祖父聽。”

李老太爺輕哼一聲，不再什麽,轉出去。

如此,他倒半點不曾懷疑,李妧已經被蕭弋嚇服了。

府中上下彼時也都知曉李家與柳家這樁親是結定了，一時間瞧李妧的目都變了,李妧便冷冷在府中來回踱步。

有人告的狀,便與李老太爺哭,道：“將來要走了,還不許孫兒多瞧上兩眼麽？”

李老太爺也知道心高氣傲，這會兒定是不甘的，看著這滿院子的，指不準心裏怎麽想著將來要回來呢……他便也不多了。

李妧又以不舍父母為藉口，總跟在李父左右，隨他出書房。

李父骨子裏更似文人，帶著文人的優寡斷，脾氣也更溫和些，因而倒也不推拒李妧的請求，心下到底也覺得這個兒可惜。

如此一番下來。

手裏便得了不的東西。

李妧從來都是個膽大的，先前敢誆這個敢誆那個，敢拉這個下水，敢拉那個下水，現下倒也一樣，坑害起自個兒家裏，倒也是不手的。

李家兒為了打出才名去，是教過讀書認字的，尤其李妧，還跟著老師學過些時日。

於是李父書房裏的東西，於來，倒也不是很難弄到手的，可以全都記下來……

又是一日，李妧方從李父那裏奉茶出來。

遙遙向皇宮的方向，似乎還披掛著亮眼的紅……

“今兒是什麽日子？”

“帝後大婚第三日，宮中該要行大宴了。”

“啊。”李妧垂下目，哪裏再敢回想那位新帝模樣。是，是俊不錯，是威勢加，實在人中龍不錯。可他也的確可怖，令人畏懼，不不，應當是令人膽寒。

富貴榮華，也得有命才行。

李妧道：“那我們不是也要進宮去？”

“是。”

李妧笑了下：“那便趕換裳吧，免得一愁氣，衝撞了貴人。”

這話不是作假。

撞了新後那麽一回，可就差點了全的皮。

真真是，當心了你的皮。

李妧想著不由微微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

宮中備著大宴的時候，皇帝的詔書也已宣告下。

詔中寫皇後楊氏月窈雲雲……

那詔書與先前傳布下去的告示，都已經在岷澤縣傳開了。

自京中開始備大婚典禮時起，岷澤縣上下便也得了令，一樣家家戶戶都要張燈結彩，城門上也要掛上紅披，如此才算作是皇上大婚，普同慶。

楊家門前自是也不例外。

楊家的院兒外，也掛起了紅燈籠，就一個。多的自然是沒有的，哪有那樣多的餘錢呢？

楊幺兒之前倒是沒記錯的。

這岷澤縣裏頭，農戶人家若是要嫁娶，多掛兩盞燈籠、多些福字喜字，那都是極為看重新娘了。

畢竟他們嫁娶，可不重儀式，有時候，也就不過是從這個院兒，輾轉嫁到了對門的院兒裏。從今往後一並幫著持家裏，早日生個大胖兒子，方才是要事，誰又管那親當日，布置得好不好。前來湊個熱鬧的鄉親，也都地瞧那席麵呢。有錢捯飭這些，不如多在桌上添一碗菜呢。

這會兒楊家的院門敞開著，上頭的鎖都已經被收起來了。

楊子抱著懷裏兩三本書，迎風流著鼻涕，進了門。

楊氏正從灶上下來，手忙在擺上了，扯出張糙的帕子，給楊子了臉：“去你爹那兒暖會手，娘去拿飯菜。”

“好！”他應著聲，一頭紮進了旁邊的屋子。

屋子裏，削瘦的男子坐在自個兒做的矮腳凳上，手裏著竹條在編什麽東西。

兩人坐在一，不一會兒楊氏便端著飯菜過來了。

他們就這麽窩在這兒吃，這樣暖和，省柴火錢。

楊子吸了一大口湯，捧著碗同楊氏道：“回來又聽見他們講外頭的事兒了……”

“什麽？”

“皇上大婚了！”

楊氏掀了掀眼皮，顯然興趣缺缺，道：“前些日子不是便了嗎？”

“那時候是準備，還不大婚。如今才、才大婚。”

楊氏歎了口氣：“……別管人家了，你趕吃了，去外頭地裏練練字去。就那麽兩個字，怎麽就學不會了，趕明兒被逐出學堂怎麽辦？哪兒還有銀子再送你去一次？”

楊子訕訕閉了。

楊氏捧著湯碗喝了兩口，神鬱鬱。

楊父便出來打了兩句圓場，屋中這才又恢複了方才的氣氛。

待吃了飯，楊氏洗了碗，又幹了院子裏的活計，便拿了兩件裳出去了。這是幫人家洗的。洗了，換人家一點兒菜拿回家。

路上便見了三兩相的婦人。

這些個婦人家裏比好些，因而平時裏也閑話，裏聊的也正是什麽“皇上大婚”雲雲的話……

“你們，皇上親該是什麽模樣啊？燈籠是不是得掛老多？席麵都得排這麽長吧？”

“席麵上肯定有扣！才不會像你們家那麽摳……”

“呸！就知道扣！人家金銀財寶那麽多，才不稀罕這東西呢……”

“這些有什麽意思？你們方才聽見沒，詔書裏寫，皇後楊氏月窈。也姓楊呢……”著，那人就朝楊氏看了過來，笑了笑：“讓你們家白沾個……”

楊氏隻角扯了扯，到底是笑不出來。

那當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姑娘了，方才能嫁皇上。

哪裏得到他們來沾？

楊氏的臉越加難看。

什麽皇上大婚啊。

莫這個了，就這些日子，旁邊院兒裏結個親，有時候一陣喜樂奏那麽兩三聲，都覺得心裏得慌。

人家還能親呢。

幺兒呢？

哦，送去作妾。那便是死了都不得墳的。興許大戶人家，給擺一桌席麵，便算是慷慨了。也興許人家連席麵都不給擺呢。到底是個傻子呢。

楊氏不敢再往下想。

把滿腔心思都了下去，腦子裏漸漸想到別的東西去……子那麽笨，可怎麽辦好呢？難道正中了旁人的話，也同他姐姐一樣，生是個傻的嗎？可，可話倒是好的啊！

楊氏滿腦子被這些填滿，倒也無暇再去想其它了。

而遙遠的京城皇宮裏。

楊幺兒坐在鏡子前，宮人站在的後，給梳高高的發髻，又給披上沉沉的禮服。

今日又換了一套新的，上頭的花紋漂亮得，但卻無暇去瞧了，隻想著今日也是讓人不喜歡的……

“怎麽歎起氣來了？”一道人影走到了的旁。

人影幾乎擋去了邊所有的。

楊幺兒便艱難地轉了轉頭，去瞧他：“歎氣？”

歎氣了嗎？

楊幺兒自己是沒知覺的。

而且大都時候都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知歡喜愁憂了……是好事。”蕭弋淡淡道，著還手捋了捋耳邊的頭發。

宮人敢怒不敢言。

這方才才梳上去的，又得再梳了。

楊幺兒這時候卻不再看他了。

扭頭回去，盯著梳妝鏡裏的自己，鏡子裏頭還多映出了一個人。兩個人影靠在一，影子重重疊疊、纏纏繞繞，瞧著有些好玩兒。

一時便被吸引走了目，倒也忘記了上的重擔。

蕭弋倒是盯著，在想著子骨是不是仍舊單薄了些，免得裳都生垮了去。

這麽盯了一會兒，蕭弋便發覺到，楊幺兒心思都在鏡子上了。

蕭弋擰了下眉。

鏡子？

鏡子又有何好瞧的？

難道他立在一旁，還不如一麵鏡子？

等宮人梳好了頭，終於長舒一口氣，道：“娘娘，好了。”

楊幺兒卻還不知在呢，仍舊發呆盯著鏡子呢。

蕭弋便幹脆走得更近些，幾乎都到了的背上，他一手，將整個抱了起來：“……方才喚你，怎麽不應？”

楊幺兒視線裏驟然沒了鏡子，又猛地形騰空，自然無法再去管鏡子裏的人影了。便隻好茫然地看向了蕭弋：“喚……我？”

“喚你娘娘。”

“娘娘？”

“娘娘是你。”

“是我？”

“嗯。”

蕭弋就這麽抱著人，走了出去。

宮人在後頭再一次哭無淚，這好好的頭發，不是又要了麽？

蕭弋將人放了龍輦之中，方才回頭道：“換麵新的鏡子罷。”

趙公公：“啊？”

“那麵鏡子瞧著便醜陋得。”

趙公公：“……是。”

這鏡子能醜到哪兒去呢？

趙公公左右是想不通的。但皇上既然是醜，那便定然是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