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霧修人形后就是這麼一副嬰孩模樣，探他神識，從前記憶存留的應該不多，但潛意識裏還知道，誰是爹媽。

這也是裴漓之喜歡他的原因之一，這孩子知道親誰。

裴漓之從前並不想要孩子，他自然不是個能當好父親角的人，孩子不僅會佔據林羨的時間，說不定還會調皮搗蛋惹人生氣，何況哪怕林羨是修士，子生兒育總歸不是輕鬆的事。

但小黑霧又是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他比一般孩子要懂事許多。

何況，帶孩子這件事在九尊閣，多的是人效勞。

孩子帶多了，但這種綿綿的不會說話只會咿咿呀呀還不怎麼會的小東西，見。

眼看著這玩意兒連翻都不會，著實是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

連帶著裴漓之抱孩子這件事都變得稀奇起來。

林惜元吐泡泡了。

一群人圍觀。

林惜元翻了。

一群人圍觀。

林惜元抬頭了。

一群人圍觀。

虞清連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更別提是這種揮個拳頭起來都揍不到的小傢伙。

虞清：沉迷吸娃，別管我辣。

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路過」九尊閣的長老莫名其妙多了起來，來都來了，那就乾脆來看一眼吧。

林羨沒太瞞著，對外稱的，林惜元就是兒子。

至於孩子的爹是誰，這個問題倒是沒多人探究，儼然大家都覺得，這孩子是林羨收養的，與沒什麼緣關係。

其次，知曉林羨與這孩子真的有緣關係的寥寥幾人，又都是知道林羨與裴漓之之間的關係的。

九尊閣小九的由來確實有些出人意料，連林羨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多了個兒子。

也沒想過，當初一時懈怠讓小黑霧跟著裴漓之十幾二十年，反而讓其也染上了裴漓之的氣息。

又興許因為與裴漓之的結合，冥冥之中讓那小傢伙註定了他們倆的孩子。

林惜元這小孩，無論怎麼看，都同別的人族嬰兒沒有區別，了就哭，拉了困了也哭，有人抱有人逗就笑，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模樣。

偏偏生得可，讓人防不勝防。

幾個徒弟把為數不多的耐心都給了他們的小師弟，哪怕是惟這個還沒怎麼長大的，日常給小師弟送花花。

沈宵幾個經常從搖籃裏面將小花撿出來，然後教育惟，說小師弟太小了，不能聞太多花香。

惟難得當師兄，自然是把最好的都給小師弟，他稍微不服氣：「小九明明很喜歡。」

然後他就被師兄師姐繼續教育了。

最後不得不做出妥協，為了避免小師弟將小花塞裏，他不能將花送給小師弟。

裴漓之不帶孩子時，便去陪林羨。

「師尊，」他輕聲道，「我今日發現惜元長牙了，你要去看看嗎？」

那小傢伙雖然未從林羨腹中出來，也並非因二人結合而生，但因種種機緣巧合，如今他們誰也不得不承認，那個小傢伙就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孩子。

「哦？」林羨合上了眼前的話本子，打了個哈欠，「長牙了，看來養得還不錯。」

為人母，這位就是實實在在的撒手掌柜。

聽裴漓之這麼說，林羨也沒有要去看看的意思，「過幾天再看吧，讓他們多帶幾日。」

裴漓之給肩，低聲問：「師尊累了？」

林羨將手放在肩上，覆上裴漓之的手背，往後抬頭看他，「不累，倒是你，這些日子裏對小九很是上心啊。」

儼然是帶了些調笑意味說的話，裴漓之自然能聽出來，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見林羨開口道：「也不知他長大后，是喊你師兄還是爹。」

輩分這件事在九尊閣這裏，還沒起來，大概是裴漓之已經習慣了當這個不為人知的地下道，他那幾個師弟師妹只當師尊偏袒大徒弟，哪裏會想到，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什麼不同。

若不是小九現世那一日，常柏恰好在場聽了幾個師叔的對話，否則他即便聰慧，也看不小師叔和其徒弟之間有其他關係。

裴漓之垂眸，語氣平和：「他什麼便什麼。」

話是這麼說，此後大概是林惜元八月大時，林羨偶爾聽聞道獨自抱著孩子教說話，走近一聽，才發現是——

裴漓之：「小九乖，喊爹爹。」

懷裏白白的小孩：「咿呀咿呀……」

林羨：「……」

也不知道在較什麼勁兒。

即便林羨與裴漓之這對道平日並不高調，但也沒有太刻意避嫌，例如裴漓之進出林羨的寢殿，從來沒有避諱過的。

哪怕是遲鈍如林羨的二、三徒弟，也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沈宵與虞清就住在主殿旁邊的偏殿，離師尊最近，好幾次看到裴漓之的影，兩人又好幾次對視，言又止。

妄議師尊，不是他們的作風。

直到沈宵看到林惜元周歲后開口說話，張口對著裴漓之就是聲氣的一句「爹爹」時。

「啪啦」一聲清脆，有什麼在心裏碎了。

沈宵眼睜睜看著裴漓之在聽了小師弟的話后，輕笑一聲，點了點小九的鼻子，似乎在誇他。

沈宵：「……」

從前一幕幕的畫面，個中細節，包括林羨將林惜元抱出來的那日，後山雷劫之後裴漓之陪同著師尊將孩子抱出來的畫面在腦海中上演。

他陡然生出了個驚悚的念頭，那個念頭一出現，他就遏制不住往下深挖的念頭。

但沈宵從來都是個小爺的格，有話說話，當初林羨死，他毫不顧忌裴漓之墮魔的份，上來就抓著對方的襟質問。

如今也不例外。

挑著個黃道吉日，他將抱著孩子的裴漓之給堵了。

裴漓之：「？」

倒是他懷裏的林惜元看見了二師兄，咿呀咿呀地要抱抱，於是裴漓之將孩子放沈宵懷裏去了。

猝不及防一坨乎乎的小東西，沈宵：「？」

裴漓之這會兒騰出了個眼神給沈宵：「有事？」

沈宵被懷裏咿咿呀呀的小九鬧得氣勢都矮了半截，但這會兒裴漓之的眼神又著實是將他的氣勢勾回來了。

沈宵猛然上前一步，在裴漓之略微不解的目中低聲質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跟師尊到底是什麼關係！」

裴漓之被這問題問得一愣，但面上不顯半分，「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沈宵被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氣到，「小九喊你爹爹，你又總是出師尊寢殿，你問我是什麼意思？」

若不是懷裏抱著孩子，沈宵估計直接上手了。

說起孩子……從前不曾想過，如今認真一看，小九這雙眼睛與他師尊的看起來如出一轍，這模樣也有幾分相似，屬於一眼看過去，都會覺得是林羨親生兒子的程度。

那麼問題來了，沈宵始終記得，這孩子是他師尊從後山抱出來的，既然如此，不是收養的是什麼？

但收養的孩子怎麼可能長得像？

沈宵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許久又不住深思的點。

「小九——」沈宵陡然一頓，深吸一口氣才緩緩看向裴漓之，問道，「到底是怎麼來的？」

意料之中，裴漓之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道：「你去問師尊。」

裴漓之不知道的是，沈宵儼然先為主，他這副開口就是「你去問師尊」的臉在對方看來，就是有恃無恐。

他簡直要被裴漓之氣得要死。

「這孩子是不是喊你爹？」沈宵瞪著他，「你當我瞎就算了，還想讓我當聾子？」

裴漓之沒想到沈宵居然聽見過林惜元喊自己。

正湊巧，林惜元小朋友聽見了「爹」字，又興高采烈地沖裴漓之喊道：「爹爹！」

沈宵：「……」

他兩眼昏黑。

「他都喊你爹了你這都不敢承認？」沈宵口不擇言，「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裴漓之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后又陡然看向沈宵，「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沈宵近乎是一字一頓地看著他問道，「你與師尊，究竟還有什麼關係？這孩子的爹到底是不是你！」

沈宵抱著孩子就這樣與裴漓之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對方從口中吐出了這樣一句：「是我。」

他回答的是第二個問題，至於第一個問題……他攤開了自己的掌心，上面一道紅的符篆顯現出來，沈宵又猝不及防瞪大了雙眸。

道契。

「就是你想的那樣，如何？」

沈宵今日堵裴漓之時，就想到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老實代，如今裴漓之是老實代了，他反而還是愣住了。

沈宵做了許久的心裏建設才過來質問的裴漓之，但他大大方方承認了，到沈宵失神。

「你怎麼敢……」沈宵單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則指著裴漓之，「如此師尊？」

他說得咬牙切齒，此刻便真真正正是，若不是小九在懷，他高低要給裴漓之兩拳。

裴漓之怎麼配？

殊不知，裴漓之也看懂了沈宵眸中的意味，他自知高攀，但不代表有人可以對他與林羨之間的事隨意置喙。

「兩相悅，」裴漓之眸幽暗，緩緩道，「何來一說？」

沈宵被噎了一下，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你……」他張想要斥責裴漓之，腦子裏罵人的話一籮筐。

但頃刻之間他又陡然意識到，裴漓之與林羨之間如何，確實不是他能胡說的。

但如今意識到此，他又不吐不快：「那是你的師尊，你怎麼敢……」對生出這樣的心思？

裴漓之垂眸，「問完了嗎？」

他不理會沈宵的心，從對方懷裏抱過孩子便要離開。

「裴漓之，」他被人從後面扯住了領子，沈宵咬牙切齒道，「你若是敢負師尊，我不會放過你的。」

「不會。」裴漓之道。

他回答得如此利落，反倒是沈宵愣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裴漓之會回一句「別多管閑事」。

眼看著裴漓之抱著林惜元遠去，沈宵心頭的緒越發複雜，為弟子，他自然不該置喙師尊的事，但怎麼就是裴漓之呢？

就在這時候，他後不遠的一棵大樹下，虞清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儼然方才是聽了全程。

沈宵一轉就對上了一雙通紅的眼眶，猝不及防頭皮發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向來跋扈脾氣與他有得一拼的虞清，原地「哇」的一聲哭了。

那模樣更像是得知心上人親而新娘不是。

虞清一邊哭一邊罵：「裴漓之這個狗東西他怎麼敢染指師尊的嗚嗚嗚……」

沈宵眼看著對方緒失控，這張說出來什麼話，更是怕隔牆有耳，立刻手捂住對方的往最近的自己的寢殿裏拖……

然後沈宵在寢殿外設了個結界，在寢殿被迫聽了半天虞清罵人，哭也沒耽誤，罵人的詞一句接一句，不曾重複。

沈宵：「……」

——

另一邊，裴漓之抱著林惜元回到了林羨的寢殿，將孩子放小床上。

「師尊。」

林羨對外面的事並非一無所知：「方才在外面與沈宵說了什麼？」

面對這番問話，裴漓之輕描淡寫：「沒什麼，同二師弟聊了些家常。」

林羨：「……」

家常？

信他倒是有鬼了。

林羨方才從午憩中醒來，人還半躺在床榻上，桃花眼微微睜著，慵懶的氣息縈繞著全。

在裴漓之眼中愈發艷不可方。

「過來。」

裴漓之於是走過去，單膝跪地，仰頭看著林羨。

林羨探手了一下他的臉龐，忽然笑了聲：「裴漓之，我其實從來不覺得，你我道的關係，需要藏著掖著。」

裴漓之聞言，陡然了一下瞳孔。

「師尊不怕遭人非議嗎？」裴漓之低頭蹭了一下林羨的手心。

「你怕嗎？」林羨問。

「當然不。」裴漓之如是道。

四目相對，林羨出食指輕點了一下裴漓之的，意有所指：「你夜裏對你的師尊如此肆意妄為，怎麼白日不敢與人承認了？」

「我承認了。」裴漓之道。

「既如此，」林羨的食指由他的往下至膛，「無需多想。」

「是。」裴漓之坐到床邊，湊近，將臉龐近的脖子，雙手環顧抱了上去。

不遠，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的林惜元不知爹娘相擁，他在自己的小床上，咿咿呀呀地陪自己玩，而後困意襲來，眼皮子耷拉下去，逐漸睡著……

興許是因為生活在周圍的偏當中，他的夢境都是香甜的。

（ps：正文大結局啦，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真的好你們！！會有番外噠，想看的番外可以評論區說，會參考但不一定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