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自己男人的言語，黃明香心里暖洋洋的。

笑著搖了搖頭，聲音的說道：“老韓，要是有下輩子，我還要跟你做夫妻，苦是苦了點，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嗎？你可真好啊……”

韓念文慨不已，鼻子又有些酸楚。

他費力的扭過頭去，思緒又漸漸地拉遠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韓念文忽然說了一句：“明香，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見他掙扎著要扭頭看過來，黃明香趕忙上去幫忙。

這一刻的韓念文神無比的溫，眼睛瞇起一條，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自己。

黃明香眼含熱淚：“記得，我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那首歌嗎？能不能再給我唱一遍？”

“好，老韓，我這就唱給你聽。”

黃明香看著忽然有了些氣神的韓念文，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得，一下子就了。

哽咽著輕輕開了口，唱的是老家的一手民謠。

聲音溫婉，歌詞近生活，仿佛就在唱和韓念文的相知相識。

在這一聲聲悉又陌生的曲調中，韓念文的意識開始渙散，思緒一下子回溯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年輕的時候，韓念文家境殷實，自己又生的人高馬大，本來以為可以過上快活富裕的日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隨著一顆炮彈的炸響，韓念文去參了軍。

打仗是很殘酷的事，時時刻刻都有人丟掉命。

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戰友倒在地上，韓念文卻沒有任何畏懼，反而一顆心越來越冰冷和堅。

瘋了一樣的沖鋒陷陣，韓念文上的軍功也越來越顯赫。

再后來，他回來京都城探親，也正是那個時候，他遇見了風華正茂的黃明香。

時隔多年，韓念文依舊很清楚的記得，那是春天的時候，天上到都是白的柳絮，風一吹還會在人的頭頂飛旋。

韓念文翻下馬去洗臉，抬頭就看見了穿著小棉襖的姑娘背對著自己，扎著兩麻花辮，此刻正在用榔槌捶打服，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安靜下來仔細聽，那是京畿之地的民間小調而。

只是韓念文有些奇怪，歌詞明明寫的是人之間而不得的不甘和悲愴，可小姑娘長出來之后，卻令人愉快。

經歷過無數雨腥風的韓念文來了興趣，豎起耳朵聽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姑娘洗好了服要起離開，他這才回過神來。

姑娘把服裝進竹籃，起就要離開，韓念文忍不住喊了一句：“同志，你什麼名字？”

那個時候的小姑娘還很怯，回頭看來的時候只是與韓念文對視了一眼，然后就害的低下了頭。

日頭正好，溫暖，落在那張稚的臉蛋兒上，顯得是那麼的樸素和麗。

尤其是那語還休的模樣，更是韓念文那顆本來已經冰冷堅的心沒來由的狂跳了起來。

只是這麼一個照面，韓念文就挪不腳步了。

“同志，我黃明香。”

的聲音如百靈鳥的歌聲一樣，婉轉悠揚，越過日頭，跳過潺潺流水，直接落在了韓念文的心尖尖兒。

那個時候的韓念文還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竟然耽誤了人家姑娘一輩子。

黃明香的聲音明明就在耳邊，可韓念文卻越來越聽不真切了，到后來，他就只能聽見一些模糊的哼唱聲。

窗外的還是像往常一樣，落在上暖洋洋的。

他定定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眼前浮現了無數不同的畫面，許多以前忘卻了的人和事都依次浮現。

爹娘的面容，自家以前的長工，一條戰壕的戰友……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韓念文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想，自己這輩子有過保家衛國的經歷，作為男兒郎，這沒什麼后悔的。

只可惜，作為男人，作為人子，作為父親，他都是不行的。

不過也沒辦法，古人都說忠孝難兩全，人世間哪有十全十的人生？

一念及此，他口提著的那氣便放下了。

在人生的最后一課，他仿佛聽見了有人在哭。

是明香吧？

韓念文眼睛里的芒越來越暗淡，直到最后徹底消失。

他這輩子太累太累了，現在終于有機會好好休息了。

……

病房里響起了黃明香撕心裂肺的庫好生，韓恒從夢中驚醒，只是看了一眼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一下子就變了。

沉默著上前按住母親的肩膀，韓恒哽咽的說：“媽，爸爸辛苦了一輩子，現在就讓他好好休息吧，你別哭了。”

上這麼說著，和話還沒說完，眼淚卻不控制的掉了下來。

他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這三十多年的時間里，雖然一直都沒見到父親，可卻一直依靠著父親。

年不懂事，他也曾放過，直到多年后才幡然醒悟，決定要去國外求學之后，他更是著臉無數次管韓念文要錢。

他本來以為父親家境殷實，軍功又是那麼的顯赫，即便現在不打仗了，大陸的領導也一定會很重視父親。

可是這一次回來，他親眼見到了父親的生活，瞧見了那家徒四壁的屋子，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麼多年一直供自己讀書的父親，是一直勒腰帶生活的。

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兒子，自己卻活生生的被胃癌奪走了生命，這讓韓恒心愧疚不已。

三十多歲的年紀，雖然還沒結婚生子，但他也已經明白了父母的不容易。

只是正如那句話所說——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晚了。

韓恒無聲的哭著，哭的無法自已，再也說不出一句安人的話。

反倒是韓田，眼睜睜的看著父親駕鶴西去，臉上無比的平靜。

看了看哭的泣不聲的哥哥與母親，默默的出去醫生了。

幾分鐘之后，醫生護士都來到了病房，林武等人沒隔多久也到了。

看著已經安詳的閉上眼睛的韓念文以及哭倒在床榻旁邊的黃明香，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