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一千二百步，當然是用跑的。

李萱兒風一樣的回了宮，想也沒想，抬就往紫宸殿沖。

走的是後門，躲在簾子後面探頭往裏。正好聽到有人在說：

「陛下，鄭拾乃前朝宰相鄭因之孫，雖他父輩無甚出之人，但家風門第清貴，學識人品無儔，鄭拾配給萬壽公主，恰是郎才貌、天作之合。」

說話之人，正是極力撮合他們的，鄭顥的恩師，宰相白敏中。

鄭顥本人，聖上不但見過，還在殿試是親自考過，他是聖上親筆點的金榜狀元，當然也是天子門生。

看見父親頻頻點頭，萱兒心急如焚。左右看看，想找位公公進去，找借口先把父親請出來，等見了父親的面就好辦了。

可這是通往後宮的小門，除了兩個侍衛，旁邊連個人影都沒有。公主正著急，約聽到殿中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微臣鄭顥，參見陛下！」

長走得快？

「鄭卿，吾聽聞你為了專註科考、日夜苦讀，年二十六尚未娶親，可有此事？」

「回陛下，確是如此。」

「嗯。」聖上欣賞的點點頭。

鄭顥一進殿，聖上就仔細端詳，他還真是昂藏七尺、宇不凡。憑他二十來歲就中了進士科狀元，也是不折不扣天朝第一人。

這是酷科舉人才的聖上，對他最滿意的一點。聖上和悅接著說：

「吾有長，已是及笄之年，端莊賢惠，雍容華貴，適為大家之主母，吾將其許配……」

「啟稟父皇，兒不願意！」

父皇話已出口，公主不能再等，只有簾子一掀，闖了進去。

於是，大臣們驚見，公主著一石青翻領袍袴，頭戴高巾襆頭，腳蹬烏皮六合靴，風風火火衝出來。

萬壽公主還真大膽，天朝自有武后、韋后、太平公主國，早有宮規，後宮子不得大殿。

這是要鬧哪出？

果然，聖上皺了眉頭：「萬壽，這裏是朝堂，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還不退下。」

公主抬頭看著父親，堅定道：

「父親，您要給我指婚的鄭拾，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娘子，是范盧氏二房嫡，他們自小定親，深厚。

兒既不願奪人所，更不願委屈自己，癡心錯付。

所以，兒不願嫁！」

萬壽公主說完，聖上還未反應過來，人白敏中臉上掛不住了，連忙上前解釋道：

「陛下，鄭拾時原是與盧氏口頭定了親，可年後，鄭拾本人不願意，並未行三書六禮，這哪裏做得數？公主只怕誤會了。」

並未行三書六禮？前世，明明是白敏中親自去盧家，為鄭顥索要回的婚書、聘禮。還著盧家三日之，將盧敏嫁給王氏做了填房。

盧氏已嫁，鄭顥沒了借口，才不得不接聖上指婚。

王氏雖是名門族，可原配嫡子苛待盧敏，以至於，一次次來找鄭顥訴苦，尋求安。鄭顥覺得是自己毀約對不起，陷在這種緒里無法自拔。

而造一切痛苦的源，便是不知自己橫刀奪的公主。

「兒所說句句屬實，鄭拾敢說，他與盧氏時從未定親？」

下面開始有了議論之聲，有說公主失禮的，有說鄭顥不義的，有說白敏中糊塗的。本就嫉妒白相公給公主做的，眼見要黃了，更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鄭顥有些懵了：

不對啊！當初指婚不是好好的嗎？現在怎麼來了個當堂拒婚？

而且……盧敏現在和我什麼關係也沒有，公主從哪裏聽來的陳年舊事？

事關兩世，他心中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哪裏開始自證清白，只聽聖上開口道：

「既然中間還有扯不清的公案，指婚一事，今日暫且不議。萬壽，你退下吧。」

「兒謝父皇全！」

只要不是聾子都聽得出，此時公主滿心歡喜，心花怒放。

出了紫宸殿，在五月下，李萱兒一輕鬆的了個懶腰：

這也許就是上天憐憫，讓我重活一世。現在，還有比親大得多的事，他既不我，我又何必單一枝花？

阿娘的明義殿，就在紫宸殿的西邊，萱兒哼著歌進了院子。

自從嫁出宮去，萱兒回來也是例行請安，彼此說的都是客套話。後來父親重病，不治殯天，阿娘悲痛絕，當年，就追隨父親而去。

「阿娘！」

李萱兒遠遠就朝母親奔去，抱住正站在花園邊的晁人。

「怎麼了？今早不是請了安才出去的？多久沒見一樣。」

晁人是這後宮里，唯一誕下兩個孩子的嬪妃，可惜產後子沒保養好，落下虛癥，給兒這使勁一抱，差點不過氣來。

李萱兒便將剛才在大殿上發生的事，對母親說了一遍。

「你也是大膽，這樣闖朝堂，你父親怎麼罰你，都不為過。」母親擔心的說。

萱兒忙辯白：「我那是急了嘛，只要不用嫁給鄭顥，父親怎麼罰我，我都心甘願！」

「你們娘倆在說什麼？」

皇上已經退了朝，知道公主在母妃這裏，就直接到了明義殿。

「參見陛下。」晁人笑道：「萱兒說知道錯了，不該太魯莽，直接往大殿上闖。這就被聖上聽到了。」

一聽到父親的聲音，萱兒站起來，垂手斂目，一言不發杵在那裏。

聖上走到耷拉著腦袋的萱兒面前，問道：

「怎麼？剛才殿上還母老虎一般，現在怎麼了紙老虎？」

萱兒也不抬頭，只把手心到父親面前：

「孝悌忠信，出棒乎？反正是您的親骨，打在兒，痛在爺心，您打吧。」

聖上又氣又好笑，斜著眼睛道：「你當著朝臣的面，數落朝臣的不是，我還不能打你了？後宮皆不得大殿，這條宮規你娘沒教過你？」

見父親要把阿娘也扯進來，萱兒不幹了，抬起頭剛要說，母親過來按住的肩膀，聲道：

「是啊，妾剛才已經罵過。妾說，紫宸殿裏，那是聖上，你是個子，什麼也不能說。明義殿裏，這是父親，有什麼話，兒但說無妨。」

「不錯......嗯？」

聖上本來是在點頭贊同，可聽到後面，才知道晁人還是在替兒說話，自己點過的頭，已經收不回來了，只好說：

「你有話，可以在你娘這裏說，父親赦你無罪。」

李萱兒大喜，雙臂各挽住父母，嘻嘻笑道：

「萱兒會好好孝敬阿耶阿娘，在外面，我一個字不講，阿耶回來，問萱兒什麼，我一個字不留。再說，我不肯嫁鄭顥，也是為了您啊。」

父親用指頭虛點著，向著晁人道：「你聽聽，給點，就要開染坊。自己無理取鬧遂了意，偏說是為了我。」

萱兒也不急，緩緩說到：

「您想想，我不嫁鄭顥，鄭家就會與盧家聯姻，他們兩家的力量，足以與隴西李家一爭高下。如今，李家在朝堂勢盛，您不正需要盧、鄭聯盟，對他們進行制衡？

至於白相公......他並非出自士族，只不過是藉著堂兄白居易的盛名，才得了您的青睞，他自然希這些士族兩敗俱傷，進而勢弱。

父親，不是萱兒任，這樁婚姻，本就是有弊無利。」

聖上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十五歲的兒，還有這些見地。平素只知道乖巧聽話不惹事，不知還有丘壑。

「萱兒長大了，能在宮裏陪伴阿耶阿娘的日子，也越來越，萱兒現在什麼也不想，只想爺娘長命百歲，就是萱兒的福氣。」

經歷過國破家亡的李萱兒，說得誠心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