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只有兩節課，陳星凌上了一節，把課文重點都劃清楚，隨后溜出學校，騎上自行車往娘家去了。

一晃又是一個來月沒回娘家，可能是人逢喜事神爽，踩腳踏板的時候也格外有勁兒，騎得非常快。

和幾個哥哥忙著工地上的廠房，周末即便不用上學，也得去廠地那邊忙，本沒法經常回娘家。

反而是顧奇周末會帶著小虎子來一趟，吃過午飯后再回城，父子倆幾乎每個周末都來。

上周末父子倆回去的時候，還帶了一條老父親在海邊釣的大石斑魚回去，一大家子吃了足足兩天才吃完。

“媽！”陳星凌將自行車停在榕樹下，樂呵呵打招呼：“我四嫂呢？嫂子們都在家不？”

柳佩云扶了扶腦袋上的斗笠，瞇眼問：“你咋來了？今天放假不用讀書？”

“讀完了。”陳星凌可不敢說逃課，忽悠道：“大學的功課表各個班級都不一樣，功課也不張，偶爾一天只有兩節課。”

柳佩云好久沒看到兒了，歡喜笑道：“走，進屋去！媽煮兩個蛋給你吃。最近家里剛養的母生蛋了，第一個蛋都被我給收起來，特意給你留了兩個呢。”

很多老人都認定母下的第一個蛋是最好的蛋，不僅營養好，而且口最佳。

柳佩云笑呵呵解釋：“一共十幾個——你哥他們一家各兩個，給你也留了兩個。”

“謝謝媽。”陳星凌好奇問：“我爸呢？下海去了？嫂嫂們呢？怎麼好像靜悄悄的？”

柳佩云洗了手，噠噠胡往子上了。

“你爸趕海去了。你幾個嫂嫂跟著去了，老四家也跟著去了。孩子們都上學，得十點多才回來。”

陳星凌驚喜笑開了，低嗓音問：“我四嫂也去趕海了？”

“對。”柳佩云眨眼睛，低笑：“自打上回生病后，跟你的幾個嫂嫂關系拉近了不，跟老五也沒再斗。最近貌似合群了好多，晚上跟你嫂嫂們打麻將打撲克牌聊天喝茶，偶爾大半夜才散。這不，今天早上退了，聽說東邊那片卷上來好些東西，就一起趕海去了。”

陳星凌低笑鼓掌，低聲：“那就好。等四哥回來，他肯定高興得很。咱幾個嫂嫂都開朗好相。四嫂剛嫁過來，需要時間適應也是人之常。”

“哎喲！”柳佩云苦笑：“就一個人最麻煩。剛開始聽說話，我和你爸都聽不懂，就只能一個勁兒傻笑，只懂做東西給吃。想干啥就干啥，隨高興就好。那麼氣，一大堆活兒都不會干，好些事也不懂。我們還能怎麼著？只能慢慢哄著，等著慢慢適應，不然還能咋滴？其他人說這樣說那樣，我和你爸只能裝聾作啞，聽到也當沒聽到，不然還能咋樣啊？”

“這就對了。”陳星凌豎起大拇指，笑嘻嘻：“屬你和我爸最懂事！”

柳佩云嗔怪瞪一眼，笑罵：“就你這張最會胡說！”

母倆笑嘻嘻進了屋。

柳佩云直奔角落的小籃筐，拿出兩個珍藏角落的蛋，轉洗干凈，倒水鍋開煮。

陳星凌在一旁看著，將四哥打來電話這件事告訴老媽子。

柳佩云狐疑問：“真的？真的賣得了？”

“生意十分火。”陳星凌解釋：“有實用價值的手工藝品歷來都是好東西。我們這邊的人工便宜，航運也算便宜，穩賺不用賠。”

柳佩云聽說這門生意能做，也總算松了一大口氣。

“要是能行，你四哥就犯不著愁了。他在海上漂了那麼多年，讓他不漂了，冒冒然讓他干啥去？他那媳婦說不許他干就不許他干，沒想過不干了吃啥用啥。娶了媳婦，沒了錢賺，最終自己挨媳婦也跟著挨——哪！”

陳星凌苦笑：“四哥確實非常煩惱，但他也說過了，只要廠子能辦起來，有了收，漂不漂就無所謂了。人呀，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總得有所取舍。有了媳婦，有了家，才是最重要的。職業就是工作，只要能賺錢，換其他工作也行呀。”

柳佩云雖然之前什麼都沒說，跟老伴一直假裝不知，什麼都沒說，也從沒表達過他們的意見，可心里還是很心疼兒子。

此時沒其他人在，老伴也不在，只有自己心的小棉襖，才敢一一說出自己的心真實想法。

“你四哥很這份職業，不止將它當賺錢的行當看待。他打小就坐船，不管你爸多早出海，他都非要跟著去。娶媳婦當然重要，可不肯他繼續遠航，就跟折了他的翅膀差不多。老四他時不時著大海不說話，我心里清楚他……他忒難來著。”

陳星凌見老母親紅了眼睛，連忙寬起來。

“我知道你是心疼四哥，我們也心疼來著。可人生不可能事事都能如意，總得有所取舍呀。我四哥他要麼不娶妻一直漂，要麼就得安穩下來，好好家生兒育。”

柳佩云不住說出心中的不滿：“咱們這邊又不是沒有常年跑船的，人家不也可以照樣家生兒育！以前常年在碼頭住著，不可能沒瞧見過吧？”

“媽。”陳星凌忍不住反問：“如果是我爸出去，難不你會同意他一年到頭只在家待幾天，其他時間都在外頭漂著？你一個人撐起整個家，還得為他擔心怕。晚上自己孤零零睡，生病了還得扛家務帶孩子，家里家外都靠你一個人撐著？你得住嗎？”

柳佩云愣住了，眼里掠過一抹落寂。

“……不知道。但一點也沒得商量，老四不容易的。”

陳星凌無奈解釋：“媽，想要一個和和的家，就必須有所犧牲。四哥他最終愿意為了四嫂犧牲，那證明他更的是一個安穩的小家，媳婦兒子熱炕頭——咱們這邊沒炕，但道理都是一樣的。”

柳佩云眼里帶著淚，低聲：“他雖然上不說，一句也不敢跟我們說，可我和你爸心里頭都明白來著。他是真心難過……可他咬牙不敢跟他媳婦吵，死活自己一個人扛下來。老四是我上掉下來的，別人不心疼，難不我能不心疼？”

“我知道我知道。”陳星凌繼續安道：“媽，別難過了，過去了就別說了。現在都已經雨過天晴。有了新事業，四哥能跟四嫂夫唱婦隨，還能就在你們的邊互相照應——多好啊！”

“嗯。”柳佩云吸了吸鼻子，將眼淚了回去，“是新嫁進來的媳婦，我和你爸有什麼話都得忍著。能千里萬里跑來這兒跟咱們為一家人，這緣分忒大來著。只要跟老四能和和，跟其他妯娌得來——那就夠了。”

“對對對。”陳星凌豎起大拇指：“你們能這麼想就對了。”

柳佩云低嗓音：“剛開始聽說不許老四出去了，我和你爸整整好幾個晚上睡不好。他沒說話，就一個勁兒翻。我也啥都沒說，跟他一起翻來翻去。說句實話，心里頭都難來著，也暗暗擔心著。咱們家以前的日子沒這麼好，是得虧了老四出去賺了大錢，家里才能一年年好起來。萬一老四不出去了，家里不知道會變得怎麼樣。”

“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陳星凌好笑道：“這道理你們可比我懂多了哎。海邊最不缺的就是船只，你們駕船的次數比我多了去了。”

柳佩云睨了一眼，道：“道理是這麼說，可要整明白容易呀？我們心里頭忒擔心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