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萬復蘇。染揀了個明的日子，去往縣上朝暉街。蕓兒隨帶著小賬簿，從袖口里掏出來朝主子晃了晃，得意地道：“夫人是打算去哪家鋪子查賬？”

染乜斜一眼，抬手在額頭了一下，說：“我還用得著搞突擊？”

蕓兒著腦殼，唉聲說：“害得我自作聰明了半天。”卷起小賬簿，收回袖袋里。

今日出門，鄧媳婦兒沒有跟隨，現在算是侯府半個管家，和水生平分秋。無論府府外大小事宜，都由在下面替染把關。蕓兒在這些事上不在乎，就是樂意和染待在一塊兒。

寧梧無奈地靠在拱廂壁上，嘆以前出門，只要看顧好染一人即可，鄧媳婦兒從不是累贅。如今是不能夠了，這戴小蕓就是個憨貨，難怪侯府拆伙時，就沒有離開染。

“夫人，你快告訴我吧，咱們到底要去哪兒啊？”

“給孕婦買點補子的吃食。”

“還是為了那小……”蕓兒放低聲音，“郡主”二字幾乎只了型。

“也不都是為了，我想著去瞧瞧吳夫人。過了個年，這肚子能不能顯懷？”染掰起手指頭算起來。

“按說得是們常來侯府拜見夫人才對。”蕓兒憤然道。

寧梧抱臂擰眉，說：“侯府機關重重，讓外人踏才安全。再說打一開始，侯府便不怎麼跟外界打道。一旦開了這個先河，每日應付登門拜訪的人都得費不力。”

“吳夫人為我辦下不事，我欣賞的。”

頃，只聽水生在外吆喝朝暉街到了。染便下了馬車，自街頭開始逛起來。其實相對于朝暉街，染更喜歡邊境集市里的氛圍。東野兵變過去那麼久，連使團都回來個把月的時間。在上元節那日，算是徹底恢復開市了。

最近互市人流空前的多，要不是去看吳夫人屬南轅北轍，早過去了。

褪去厚重的貂袍裘，染穿了件海棠通袖長襖，下束寶石藍妝花寬地褶。頭綰雙螺髻，腳踩底水漾紋緞鞋。只不過，不大施水，連口脂都只淺淺地抿了一層。

用蕓兒的話來說，染一點都不像侯爺夫人，分明就是哪家未出閣的姑娘小姐。

寧梧停在一間糕點鋪子門前，實在不想往里面走了。轉頭瞅向不遠的水生和勝旺，倆人正用同的目看著自己。染真的只是來給吳夫人買補品的？人啊，挑起東西來就沒完沒了。

“好啦，買的差不多了。”染從紙袋子里掏出一塊糕點塞到寧梧口中，“侯爺都比你有耐心。前面好像有一家鐵匠鋪子，你要不要去淘淘寶？”

上一瞬還蔫菜了的寧梧登時兩眼放出綠，“走走走。”

鐵匠鋪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刃，店家還以為這幾個兒家走錯了地方。正準備上前提醒，便見寧梧作麻利的抄起一把長劍。好巧不巧，這把長劍的另一端又被另一個男子給按住。

染知道彰顯“霸氣”的時候到了，立即橫到寧梧前，朝那男子道了萬福，說：“公子，這把劍，我們要了。”

蕓兒絕不掉鏈子，已翻出茄袋給店家拋去一錠銀子。

男子冷笑松手，道：“這把劍是我先看上的。不過姑娘想要也可。你能提起來，我便讓給你。”

染這才抬眼將人看仔細，這男子長得有點特別，比范星舒還要白凈，卻有著和古大志一樣魁梧的材。五不大像是錦縣人士，但也和東野人搭不上邊。

松針郎雀還有幾名東野扈從，染見過多次，雖說人人相貌不一樣，可一個地域的基本特大抵相同。而且這人講話的發音也有點奇怪。

對于刃這種什，一般人一旦瞧上多半不愿放手。寧梧只是拿過來隨手看看，更做好人之的準備。哪料對方提的要求這麼簡單，他以為染弱到連刀劍都提不起來？好歹帶染練了那麼久的手。

寧梧自側替染遞上長劍，染五指一握，又試著拉了拉劍鞘。

男子訝然，剛要夸贊染，卻聽對旁侍說：“這把劍有點長，都能當拐用了。”

“拿這里。”寧梧斂眸執手，將染的手在劍上挪了幾寸，“拿這里就好了。”

染了然，又朝那男子說：“公子可否讓給我們？”

“好吧。”男子沒再多言，就是臨出門前朝那店家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染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細節，甫一出門，便問寧梧覺不覺得那男子很異樣。

寧梧回想片晌，說：“夫人這麼一提醒，那人確實有點不一樣。但錦縣本就是個魚目混雜的地方，說不定那人是從東南州縣流竄過來的。”

“東南州縣？”

“我以前去過，那邊男子的樣貌和剛才那人有點相似。”

“算了，不想了，但愿是我多心。”

寧梧亦沒把染的疑當回事，滿心都在這把劍上，打算回府后，編個像樣的理由送給郭林。

那男子在朝暉街上轉悠一圈后，竟從鐵匠鋪的后屋里走出來。店家對他的出現也很平靜，只慢聲說：“我明兒重新給你打一把吧。你也是的，就這麼輕易讓給別人？”

“知道們是哪家的姑娘麼？”男子坐在店家旁邊，問道。

“不清楚，是生面孔，鐵匠鋪何時來過人？不過聽們之間言語，跟你搶劍的可不是姑娘，人家是夫人。”

“夫人？”男子出失之表，嘖嘖道：“可惜了。”

店家瞟了他一眼，說：“欒君赫，你這是樂不思蜀啊？”

欒君赫斜靠在椅背上，說：“哪里才是家？”

“你來時信心滿滿。”店家用一條帕子拭手中匕首，“我比你待得年頭長多了。”

“北黎和東野……”欒君赫像是在思忖著什麼，邊慢慢勾起笑意。

不日，終接到侯卿塵傳回的消息，隋和染將府外事宜代明白后，便奔赴阜郡。

寧梧總是一步不落地伴在染側，但這一次，因為是和隋同行，加上又留郭林在府中看家。染便有意把留下，寧梧上各種拒絕，心里卻有點竊喜。最終在啟程這天，寧梧突然說自己鬧起肚子，染才明白郭林或許還有戲。

隋拉著染往大興山腰上走，這一趟除了他們倆，僅有幾個隨行的家將，余下眾人早在前幾撥就已過去。

“累嗎？我背你？”隋擰開水囊灌下幾口水，聲氣道。

“看不起誰呢？”

隋了的發頂，好言相勸：“我不是看不起娘子，是娘子甚走遠路。這會兒咬牙堅持下來，下山之后還得騎馬，咱們最快也得日落時分才能抵達阜郡。”

“這麼遠？”

“不遠。”

隋當然不能說，要不是救濟，他們現在都快翻過大興山了。

染努努，裝作不在意后面家將們的目，張開雙臂說：“背我。”

“好嘞。”

隋忙把染背到上，在山林里快速穿梭起來。上山時還好說，可到下山時，染便老覺得自己要從隋后栽下去了。不得不勒住隋，口里不斷念叨：“慢點，隋，你慢點。”

“好好，我慢慢的，可娘子別勒我嚨啊，我都快不上氣了。”隋語意帶笑地說。

染稍稍松開些，窘笑道：“要不你放我下來吧。”

“能把夫君當馬騎的時候可不多，娘子舍得下來？”

聞此，染開懷大笑，兩條被隋擎住的遽然用力，如夾馬腹般，“駕！駕！”

隋也肆意笑起來，須臾，又腳下生風往山下沖去。

二人在山麓下歇了好一會兒，隋已把東野這邊的大致分布為染介紹完了，家將們才牽著馬逐一下山。

染指向前方的一馬平川，興道：“一直往那個方向去就是阜郡？”

隋將染抱上馬背，道：“在哥哥懷里抓了，一會兒讓你好好，什麼做飛奔！”

染嗤笑一聲，又不是第一次跟隋騎馬，再快能快到哪里去。然而當隋第四次起馬鞭時，染就知道自己錯了。

下的壯馬被隋牢牢地控制著，都看不清楚急速向后閃過的景。靠在背脊上的寬闊膛，如一座隨時要迸發的火山，不知蘊藏著多力量。隋就是那種天生就該縱橫在沙場上的男兒郎。

染心里是仰慕的，但這子真承不住了。嗆了好幾口冷風后，才終于讓隋停下馬來。胃里陣陣翻江倒海，蹲在路邊吐到泛起苦水。

隋自責，在旁又是端水又是拍背，說：“我太想向你炫耀了。”

“以后，你慢慢教我騎馬吧。”

“我不。”隋重新把送回馬背上，“你學會了騎馬，再帶著大跑了呢？”

這次，隋放慢馬速，長臂穿過的腰側拽韁繩。將將過去半個時辰，染又不了了。隋起疑，下抵在的肩骨上，問道：“馬速還快嗎？”

染不語，只示意他繼續趕路前行。但隋還覺得懷里的染很不對勁兒，好像在忍耐著什麼。

“到底怎麼了？跟我說。”

染吭吭唧唧，最后只好和隋道出實：“馬鞍把我大里側磨破了。”

“讓我看看！”隋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