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年阿禪（1）

李微意慢慢站起來，張靜禪說：「你還好吧？有什麼我可以幫忙？」

李微意輕聲說：「我姐姐死了，才30歲，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然而眼前這個連領口袖扣都一不茍的男人，並沒有出驚訝或者憐惜表，漆黑的瞳仁波瀾不驚。他只是把傘往頭頂又偏了偏，嗓音低沉平靜：「節哀。」

彷彿他看夠了人間的苦，而只是其中平凡的一個。

李微意的眼淚又湧出來，低頭用袖子了又。

旁邊的男人還是沒有聲音，只是傘始終穩穩在兩人頭頂。

李微意哭泣聲漸歇，說：「謝謝你。」

張靜禪的嗓音淡得就像煙雨：「哭夠了嗎？」

李微意點頭。

「有沒有在湘城的家人或者朋友？能不能聯繫他們來接你？」張靜禪看著的臉，又說，「現在下大雨只怕打不到車，如果你放心，告訴我地址，開車送你回去。」

李微意確實沒有別的辦法，這時候地鐵公都停運了，小聲說：「謝謝你張總。」然後報了地址。

張靜禪看一眼。

李微意：「我是沐宸集團分公司的財務，上次在總部看到過您，聽同事提了您的名字。」

張靜禪笑了笑，李微意覺得那笑裏帶了點自諷的味道，但又給人渾不在意的覺——哪怕猜到別人在背後議論他。

兩人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我李微意。」李微意小聲說。

他不置可否。

好在黑傘夠大，哪怕打著兩個陌生人，也能保持足夠距離，不會有過於尷尬的覺。

李微意的緒到底平復了些，冰冷的風雨從傘的下緣襲進來，令的腦子裏又空又冷。而旁男人，即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每一步也走得不急不緩，脊背永遠都是直的。

李微意問：「您……為什麼要幫我？」

他於李微意而言實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哪怕負債，約見的人也都是的集團大BOSS那個級別。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管閑事的人。

張靜禪著前方，角扯了扯，說：「大概是因為……我今天也失去了親人吧。」

李微意心裏晃一下，問：「您……失去了誰？」

「我父親。你既然聽說過我，就應該聽說過他。今天上午他去世了，喝了一瓶農藥，沒有搶救過來。但是你看，我晚上就來和投資方的大老闆吃飯應酬談合作了，呵……」他還是沒有表，那張臉在路燈下顯得極其清晰，脖子線條埋括的西裝領，結微微滾。

李微意心中卻湧起同的哀慟，哪怕他一個傷心的字都沒說。

「節哀。」說。

「每個人都活著。」張靜禪緩緩說，「他欠了很多債，銀行、合作商、員工、親戚……他當年把所有人都摘出來了，一個人扛了所有債。現在每個人都活著，債主、對頭、當年和他一起借錢的高管——有的人後來貪污犯法坐牢，三天前都出獄了，他還好心給了人一千塊錢；還有的已經家幾十億。現在，只有他死了，這也是活該吧。」

李微意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個。或者，是因為這雨夜實在寒氣徹骨；又或者因為，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吧。

「那您……還會繼續替他償還剩下的債務嗎？」

張靜禪瞥一眼：「會。」

李微意心神一震。

兩人已走到車前，李微意全，著眼前的車，頓生猶豫。張靜禪把傘塞到手裏，李微意：「那怎麼行，您打著……」他說：「拿著。」李微意拒絕不了。

他打開後備箱，李微意連忙跑過去，又替他打著，他沒說什麼，翻出一個手提袋，並一條小毯子，那條毯子又細又，是鵝黃的。

「毯子是我母親偶爾在車上用的，洗乾淨了。」他把袋子和毯子都塞到懷裏，又接過傘，「外套了放袋子裏，用毯子把水乾淨。」

李微意連忙點頭：「謝謝，謝謝！」

兩人上車。

張靜禪發車子，把暖氣開到最大。等把漉漉的外套折好，再用毯子把頭上上的水大致乾淨，張靜禪了大，丟給：「穿上。」

李微意一看那黑羊絨大肯定十分昂貴，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

張靜禪從後視鏡看一眼，的了七七八八，勾勒出孩姣好的形。他目視前方，扯開領帶丟在副駕上，說：「送佛送到西，一件服而已，穿著吧。」

李微意靜默瞬間，穿上了他的大。他比高許多，這大能把的小都包裹住，人頓時沒那麼難了。大的味道很乾凈，李微意以前只穿過謝知麓的服，覺完全不同，很陌生，可又很安穩。

「多謝。」

他不再說話。

夜已經很深，雨小了些，這段路上幾乎看不到人。李微意著不斷晃的雨刷和車窗上一道道水痕，覺得上忽冷忽熱，頭也有點疼。知道自己快要冒了，很可能還會發燒。

車廂里實在太溫暖太安靜，把一切風雨寒冷和痛苦絕都隔絕在外，人懨懨睡。把頭靠在一側車門上。

說：「其實，我前幾天還被男朋友甩了。今天，我的工作也丟了。」

張靜禪駕駛著車，進江底隧道，四周只有灰突突的牆壁和和的燈。李微意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黑西裝布料襯得那雙手白瘦有力，一如它的主人，擁有山嶽般的意志力。

張靜禪才說：「我也曾經一天時間裏，從天堂到地獄。其實我現在也不曾擁有什麼。」

一滴淚緩緩從李微意眼中落，可此刻已沒了絕的覺，只覺得車的一切是那樣寧靜。

「嗯！」一下子坐起來，更嚴實地裹進他的大里，重重吸了吸鼻子，說，「謝謝您的鼓勵和幫助！我不會認輸。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見姐姐最後一面。然後，我要和爸媽一起，把外甥的養權爭奪過來。我要收集那個畜生的家暴證據，公之於眾，讓他死後也背負罵名，讓他的幫兇爸媽一輩子抬不起頭！讓我姐姐安息！

我還要找工作，沐宸辭退我算什麼，那是他們的損失！我一定能找到不輸他們，甚至更好的工作。天無絕人之路，天生我材必有用！」

李微意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張總，等我做完這些事，就請你吃頓大餐謝你！再賠你一件新大！」

豪氣萬千地說完，車廂一片寂靜。張靜禪像是沒聽到，車開得又穩又快。只有雨刷一下下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