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回世安院時,外頭天都已經黑了，北屋門口掛了兩盞燈籠，幽幽的燭里,守門丫鬟正坐在那里,搖著扇，驅趕蚊蟲。

乍見世子,丫鬟們都驚得起,規規矩矩行過禮。

李玄朝二人點頭,看了眼關著的門,“世子妃呢？睡了？”

年長些的丫鬟按規矩回話，并不敢抬眼,恭敬道,“還未，世子妃說要等您回來一起用晚膳。”

丫鬟回完話,便見李玄蹙了眉,顯而易見的不大高興，有些被嚇住了,站在那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彼此看了眼,正要跪下請罪，便見世子沒作聲,推門進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弄不清楚什麼況，正疑著，便見云潤來了，云潤如今是府里的管事娘子，家里男人又是世子邊的侍衛長,走到那里都很是面，且子很好，從不隨意打罵小丫鬟們，丫鬟拌吵架，還會從中調停。

守門丫鬟一見云潤，便猶如見著救星般，涌了上去，一左一右圍著，求助輕喊，“云潤姐姐。”

云潤納悶，“這是怎麼了？”

大了幾歲的那個丫鬟便三言兩語把方才的事說了，又戰戰兢兢道，“奴婢們不知自己哪里惹惱了世子，還請云潤姐姐教教我們。”

世安院的丫鬟，都是世子妃進門之后新進的一批，侯府在對下人的事上，一貫算得上寬厚。月銀給的足，契書年份也不會長得離譜，伺候得好，出府前還能得一份賞賜。故而丫鬟們對自己的差事都十分上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趕了出去。

云潤自己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見兩人惴惴不安的模樣，倒有幾分同，便好心指點二人，“現下什麼點了，你們可用過晚膳了？”

丫鬟傻乎乎點頭，道，“用過了，方才世子妃讓我們去的，世子妃還說，若是去的遲了，只怕膳房不給我們留。剩下點殘羹冷炙，天又熱，吃了肚子要不舒服的。”

云潤點點頭，“那世子妃用了嗎？”

丫鬟被這一點，倒是有點被點了，遲疑道，“世子妃說要等世子，我們也勸過了，可世子妃說自己不，我們怎敢再說什麼……”

云潤搖搖頭，道，“主子吃不吃，那是主子的事，咱們當奴婢的，只能勸，是不得的。可你們自己想想，若你是世子，一回來，見世子妃還著，你們倆倒是悠閑坐著搖扇，回了話也丁點反應沒有，你心里如何想？你們是沒做錯什麼，按時辰在門口守著了，世子妃也沒吩咐什麼，可你們伺候沒用心不是？”

云潤說完，見兩個丫鬟陷沉思，索把話說全了，“眼下是多事之秋，主子們本就心煩意，咱們做奴婢的，便更該眼尖手快。似今日這事，世子妃說了不吃，你們去前院傳個話，個小廝去跑跑，一見世子回來了，便早早把晚膳送過來。熱菜熱湯一上，世子又豈會說什麼？”

丫鬟聽罷這話，兩人都是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趕忙謝過云潤，一個去了灶屋傳膳，一個則繼續在門口守著。

云潤倒也不兩人這句謝，原本調.教丫鬟就是的活計，比起用板子罰跪，還寧肯用這平和些的手段。都是年紀不大的的小姑娘，打打罵罵的，也下不了手。

就像剛才說的，如今府外不太平，府里就更要穩穩當當的。

想著，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若是在從前，世子何至于因這點小事生氣，可如今世子妃家里出了事，世子這是怕府里人伺候主子伺候得不用心，這才丁點都忍不了，寧肯嚴，也不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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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推門進屋，沒在外間看見人，便朝里間走了進去。

里間昏暗，只點了盞豆油燈，還用紗籠罩住了，燭和。

阿梨側躺在榻上，面朝外，和燭落在的面上，越發顯得細膩，面若芙蓉，的一只手還下意識護著小腹，眉心卻微微蹙著，連夢里都睡得不太安穩。

李玄下意識放輕了步子，走過去后，彎腰輕輕將阿梨落在面頰上的鬢發，攏至耳后，他的作很輕，又極其溫。可阿梨睡得不沉，還是被弄醒了。

阿梨迷迷糊糊睜開眼，見面前人是李玄，還下意識在他的手上蹭了蹭，的側臉與略帶一冷意的手背，令清醒了些。

李玄直接坐了下來，手習慣在阿梨的額上了，見不冷不熱，才問，“怎麼沒用晚膳便睡了？”

阿梨坐起來，了眼，意識逐漸回籠，人卻還懶洋洋的，靠著李玄的肩，捂打了個哈欠，道，“想等你一起吃。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李玄抬手，拉過一旁的薄罩，蓋在阿梨瘦削的肩頭，邊道，“進宮了一趟，便回來晚了。下回不要等我，你如今是雙子，一個人吃兩個人用，不得的。”

他說完，便見阿梨沒回話，而是抬手攏著罩，微微垂著眼，面上有些張。了，仰起臉看過來。李玄看得有些走神，阿梨這幾日似乎瘦了，下都尖了些。

阿梨注意力卻全在李玄進了一回宮的事上，下意識有些張地了罩，還是開口問了，“我爹爹的事怎麼樣了？”

李玄垂下眼，想到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面平靜道，“沒那麼快，還在收集證據。”

阿梨聽了這話，反倒松了口氣般，點著頭，又像是在李玄說，又像是寬自己，“是呢，哪有那麼快的。反正爹爹肯定是被冤枉的。”

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抬手去方才睡過的枕頭，從底下取出一疊紙來，遞給李玄，道，“今日衛大人來了府里，送來了這個。”

李玄聽到衛臨的名字，下意識抬了眼，接過后，打開一看，卻是封請愿質的折子，大便是道蘇甫乃冤枉，盡數說了他這些年的功勞，底下則是幾頁的落款。

李玄掃了一眼，多是蘇甫曾經的學子，洋洋灑灑，名字倒是不。

阿梨在一旁，見李玄看過后，才道，“我也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場，但衛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我便收下了。”說著，不免有些容，道，“自從家里出事后，落井下石者多，似衛大人這般熱心腸的，卻是見。從前爹爹那些學子之中，他最為恭謹，也難怪爹爹最為看重他。”

李玄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收好后，問阿梨，“衛大人今日來府里了？”

阿梨點點頭，“嗯，下午時候來的。”

說完，便見李玄垂眸，似在思索什麼般，正想問，卻聽得外頭傳來敲門聲，丫鬟在外問話，說晚膳送來了，問他們現在要不要用。

被這麼一問，阿梨才想起來，李玄回來后，自己便拉著他說話，他也還未用膳，一直著呢，便抬聲道，“送進來吧。”

外間傳來丫鬟進進出出的腳步聲，阿梨則起來穿了裳，穿好，正要喊李玄，李玄倒是起了，拉著朝外走。

兩人來到外間，丫鬟都已經出去了，兩人用膳，一貫不要下人伺候的。

阿梨抬手替李玄盛了飯，只給自己盛了小半碗，李玄原出神想著事，看見自己面前的碗，下意識看了眼阿梨手里的，蹙了眉，將兩人的碗調換了。

阿梨一愣，聲道，“我吃不下那麼多。”

李玄卻只點頭，道，“我知道，你先吃，吃不下的便給我，我替你吃。”

他都這般說了，阿梨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但真要讓李玄吃剩飯，確實也做不出，便只能著頭皮吃，一自己，倒是也吃下去了。

李玄則一直分出一縷心神看著，見阿梨與從前吃的一般多了，才沒說什麼。轉頭問起了兒，“歲歲呢？”

阿梨放下筷子，舀了碗湯，吹涼了，小口小口喝著，道，“母親接去了。”

李玄點點頭，“也好，母親那里冷清，有歲歲陪著，倒也熱鬧。你白日里若無事，便也去母親那里，省得一個人胡思想。岳父的事，一切有我。”

李玄說這話時，語氣很溫和平靜，也不似說什麼甜言語，海枯石爛的諾言似的，偏偏阿梨便聽得鼻尖一酸，捧在邊的湯碗都忘了。熱氣上升，凝結在的睫羽上，沉沉的。

阿梨垂眼，若是從前，是絕不敢相信，自己有一日會這般毫無懷疑去依靠另一個人的。也以為自己是有所保留的，可真的出了事之后，心里唯一信任的，不是蘇家的叔叔們，也不是父兄平日的學子好友，而是李玄，也只有李玄。

就連今日衛大人上門，給這些，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給李玄。

吃過晚膳，李玄便道，“你先睡，我去趟書房。”

阿梨點了頭，忽的想起了什麼，轉去屋里翻了個小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來，放到桌上，道，“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只是些首飾，不知道有沒有用。”

也算是病急投醫了，母親謝云珠留給的東西不多，也就那幾樣，白日里也全都翻出來了，一樣樣看過去，只想著若是有藏了什麼信件之類的，卻一樣也沒有。

不過，一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的眼里，自然是不同的，阿梨自問在判案上，自然還是李玄這個手懂得更多些，索便全部給他了。

李玄打開草草掃了眼，一眼便知都是些與案件無關的東西，但看阿梨捧出來那樣子，卻不舍得一句話打回去，而是道，“我等會兒看一看。明日再還給你。”

阿梨一聽，還以為真的有用，趕忙點了頭，還道，“什麼時候都行，反正放在我這里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