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為人小肚腸。這次進京一定會搞倒家人。楚琳瑯失眠數日,決定敲山震虎,嚇一嚇,止了眼前的危機。
不過這把柄不能太大,以免狗急跳墻,所以拿個張顯的小舅子,一個小小的糧倒灶勾當做靶子正好。
當然,楚琳瑯做的這一切,是瞞著自家人的。畢竟這麼膽大妄為的荒唐招數,是謙謙君子周隨安絕也想不出來的。
嫁到周家前,不過是江淮鹽商的庶,生長在運鹽的船上,幫著父親與走卒商販打道,頗有些油手段。
只可惜雖能干,卻是個娃,在父親看來,再明也是嫁出去的賠錢貨。渾然不如下多了二兩的混蛋兒子來得有用。
待到楚琳瑯如花年紀,一時大意,差點為嫡兄算計,被父親送給一個老鹽為妾。
當陷污爛泥沼時,是周隨安救于水火,且不計較的出,忤逆了他的母親執意娶為妻。
此等恩義,結草銜環也無以為報。楚琳瑯嫁了周家之后,盡心持著周家當初衰敗的爛攤子,總算供出了仕途夫君來。
為了與夫君相配,楚琳瑯在撥拉算盤之外,著實在書本上花了不心思,也算是背了幾本古詩,與風雅沾了沾邊際。
可惜家夫人看著風,卻比商販婆娘更費心。前些日子,夫君跟同僚起了齟齬。他為人氣,不肯跟人認錯。楚琳瑯卻深諳人世故,知道夫君闖下大禍。
幾日前,從相的小吏眷那里打聽到些連州的陳年司,便大膽籌劃一番,背著周隨安前來說林娘子代為斡旋。
最起碼,要讓張顯心有忌憚,不敢隨意京使壞。反正人已經得罪了那姓張的小人,死馬當作活馬醫,形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就在這時,夏荷又問:“大娘子,您不是還要為大人買布料做領子嗎?我們一會去哪個布行?”
做領子是有講究的。楚琳瑯從懷里又掏出了殼,很是虔誠地搖了搖——嗯,東南為吉。
于是說道:“東南……得,去榮升布行吧!”
夏荷習慣了自家娘子的迷信做派。今日攔截林娘子的地點,也是楚琳瑯搖了八遍王八殼子才確定下來的。
那殼頗有淵源的,是大娘子做姑娘時,一個老鹽販贈給的。
據老鹽販子說,這殼子是當年媧補天所乘大的第三千二百代玄孫,占卜起來靈得很。
楚琳瑯對此堅信不疑,畢竟當年能巧遇周隨安,進而從不流的鹽販子庶為夫人,也全賴這殼的指引。出門前搖上三搖,是楚琳瑯的日常慣例,馬虎不得。
只是今日這三千二百代的仙玄孫也不知是不是懈怠了,所指的可不是什麼康莊大道。
馬車還沒走多久,就被一群人給堵住了去路。楚琳瑯探頭一看。
原本還算寬敞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一群蒙面的大漢圍著輛馬車在打打殺殺。那馬車四周也有侍衛,奈何周圍虎狼太多,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這次不需要搖殼了,楚琳瑯立刻果斷喊道:“趕撥轉馬頭,快走!”
車夫也查覺不對,連忙撥轉馬頭,準備遠離刀影。
可就在這個功夫,從被圍堵的馬車上突然躥跳出了一個拎著刀的高大男人,這位的另一只手里還拎提著個瘦弱的男子,然后踩著車板一躍,兩個人一下子跳到了楚琳瑯的馬車上。
那男子將手里的瘦崽推車廂后,一把搶過車夫的韁繩用力一,那馬兒便撒開歡兒似的瘋狂前沖。
后的那幫人居然舉著刀追攆,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馬車上的丫鬟被嚇得忍不住失聲尖,唯有楚琳瑯還算鎮定,與邊驚魂未定的瘦弱男子面面相覷,然后聽他跟駕著馬車的高大男子說話。
那個駕車的男人并不回頭,就算聽到車里瘦弱男人的問話,他也是簡單回答。
方才他們被攔截的位置,剛好是連州的城門,看他們馬車的方向也是剛城,再聽著他們倆說話的外地口音,大約不悉連州地界,楚琳瑯沖著駕車的男子高聲道:“好漢若是想要保命,可在前面往東轉,那里是連州屯守的兵營,后的歹人絕不敢往兵營里闖……”
楚琳瑯說這話也是試探。若是跳上馬車的男人是個良民,就一定會聽之言,趕著去兵營保命。可若是不聽,避開兵營……便說明跳上車的男人們不是能見的鳥兒!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個男人聽了楚琳瑯的話,來到十字路口后,竟然毫不遲疑地朝著西側拐去。
楚琳瑯心里冷笑,果然不是善類!
不過早就防著他呢,這徒絕想不到,往東拐,其實是連州的知府衙門。而連州的兵營卻在西側。他若是人,往哪拐,都是死路一條啊!
待一會挨近了兵營,就放聲高喊,管這搶車的狂徒束手就擒!
就在這時,跟在們后追攆的惡徒似乎也看出馬車往兵營的方向跑,漸也不追了。
看到兵營的大門的那一刻,楚琳瑯立刻出脖子高聲喊:“救命啊!有人劫持通判大人家的馬車啦!”
一大,后的夏荷也醒過腔跟著,子們尖細的聲音直沖九云霄。軍營站崗的兵卒識得周通判家的馬車,再看通判夫人探頭疾呼,立刻敲響了銅鑼,一群兵卒烏泱泱跑出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為首的兵拉出佩劍,虎著臉喝令馬車上的人下來。
楚琳瑯老早就出了頭上的發簪,一把就鉗住馬車里那個瘦弱的男子,將簪子尖對準了他的脖子,然后沖著駕馬車的高大男子喝道:“快些停車,不然我就人將你們剁泥!”
那個被挾持的瘦弱男子很是無奈,他也沒想到一個弱柳般的滴滴的婦人,那藕手腕的勁兒竟差點就將他的脖子給勒斷。
瘦崽被勒得差點翻白眼,連忙呼喚:“司徒先生……快……快停車……救我!”
駕馬車的男人早在兵卒涌過來時便停住了車,此時聽到車廂里男人的呼喚,便轉過頭來看了過來。
楚琳瑯直到這時,才看清那駕車男子的臉……
他看上去二十左右的景,是男兒正好的時候,原本的白儒衫已經被大片污渲染,恍如羅剎。不過那高鼻劍眉,竟然是著文人儒雅的氣韻,毫不見江湖匪氣,真是俊帥極了!
這真是難得一見的男子……楚琳瑯無意與他對視了一眼,只覺得那眉下深邃的眼里并沒有青春男子的蓬朝氣。本該清風明月,文雅淡然的眼著一深潭冷淵的寒意,尤其是幽幽瞪過來時,刺骨髓。
當他看清了挾持者竟然是個看起來弱的子時,不知為何愣了一下,微微瞇眼,目愈加犀利。
楚琳瑯一個已婚的婦人哪能與外男對視?立刻下意識地垂眸閃避了。
不過勒住另一個外男的手臂,可毫沒有避嫌松勁兒,勒得那瘦崽再次翻起了白眼。
就在這時,那個司徒的駕車男子終于松緩了眼中的戾氣,打量著婦人模樣的盤發,穩聲道:“在下救主心切,叨擾了這位夫人,吾等并非狂悖之徒,還請夫人快些松手,免得無法收場……”
就在這時,那些兵卒已經圍了過來,刀槍劍戟朝著男人的脖子架了過去。
楚琳瑯看兵已經制服了那為首的男子,這才松緩了手,連忙推開懷里的瘦崽,讓跳上來的兵將他拿住。
直到這時,楚琳瑯才松了一口氣,冷笑道:“不是狂悖之徒?那為何聽了我的話卻偏往西拐?你們是什麼蛇鼠,審審就知!”
那駕車的男子揚了揚劍眉,冷淡解釋道:“夫人您一時慌,大概認錯了路。兵營在西側,而并非夫人所指的東面。今日連州知府并不在府中,刺殺我們的兇徒人數眾多,若去了那,只怕衙門那幾個留守衙役無法招架。”
據說上面派來的欽差要去臨縣查訪,今日一大早,州縣里的僚全去了臨縣,就連楚琳瑯的夫君周隨安也去了。
楚琳瑯聽了男子的話,忍不住愣住了。沒想到這個著外地口音的男子竟然如此諳連州務。這滿污的男人什麼來路?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難道……沒容得多想,兵卒便在那個瘦崽子的上翻到了一塊宮的龍牌。
那牌子不算太大,金閃閃,搜到牌子的兵卒看著那牌子的,忍不住慣放在里咬了咬……
再然后,楚琳瑯每次回想之后的場景,略顯貧乏的詞匯里,唯有“飛狗跳”能形容了。
接到消息匆匆趕回來的知府大人從轎子里滾出來后,是一路匍匐來見的。
張顯聽說周家的眷闖了大禍,在跪著的員里,臉上一派幸災樂禍。
還有那面鐵青的夫君周隨安——驚聞自家娘子曾經用簪子抵住了那位的脖子時,也是撲通跪地,面如黑鐵,恨不得將頭低塵埃。
總之,隨州一干員,烏泱泱全都跪在了瘦崽……不對,是瘦弱而不怒自威的當朝六皇子面前。
原來這次陛下革新圖志,重用雷霆手段,此番巡查邊疆庶務,所用的欽差也非等閑之人,乃是陛下的六子劉凌。
他一路化名,并沒有顯皇子份,卻霹靂不斷,一路砍殺貪污吏。
連州地邊疆,天高皇帝遠,此民風也甚是彪悍。“敢將皇帝拉下馬”形容的就是這愚民莽氣。
六皇子也是殺上了癮,專挑地頭蛇的蛇膽,竟然在隔壁縣一連斬殺了三個貪吏。
偏巧其中一位死者的二弟是這方圓百里有名的一惡。這位賢弟橫行霸道,仗著有金有銀,又結識些綠林山匪,全然是此的土皇帝,本地的員往日都不敢招惹他的。
于是這廝在邊鄉的膽子越養越大,竟然生出了殺儆猴的心思!
聽到他的兄長被人斬殺,一時也是惡膽橫生,指使手下蒙臉扮了盜匪狀,一路跟蹤,最后大清早糾結了人沖了連州,要當街刺死那個欽差大人,再推給流寇頂罪。
那惡霸若知自己行刺的是微服出訪的當朝六皇子,只怕也不敢惹出這麼大的陣仗吧?可惜明明是惡霸點火,卻殃及了楚琳瑯這條池魚。
知府固然有失察治理地方不利的錯,周隨安的娘子罪狀更大。
這娘們敢勒住堂堂皇子的脖子,是滿家一起摘腦袋的大罪啊!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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