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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裴晏之五歲之前一直住在松江府的一個小漁村里,這村子只有幾家漁民,日子簡單和睦。
但裴小爺正是喜歡熱鬧的年紀,就覺得太平靜了,不過他爹娘都很有意思,每日跟他講很多故事,所以并不無聊。
最主要的是,漁村里有跟他關系要好的伙伴,特別是一個花兒的小丫頭。
花兒是個可憐的姑娘,爹娘出海遇上風浪,死在了海上,無依無靠,只能寄居在二叔家。
那二叔是個老實蛋,沒什麼本事,以前靠大哥接濟過活,如今沒了生活來源,日子過得很拮據,如此一來,花兒的日子也十分不好過。
這日裴晏之從家里包了幾塊點心去找花兒,老遠就聽見里面有吵嚷聲。
“讓干點兒活怎麼了,供吃供喝,怎麼就不能干活了,咱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才不到五歲啊,給你端茶倒洗腳水就算了,你讓去洗做飯,去挑那麼重的水桶哪里能行?”
“怎麼就不行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人家家里的養媳什麼不干,也沒見誰累死了!”
“你,你就作孽吧你!”
裴晏之閉著眼都能聽出來,讓花兒干活的是二嬸兒。這人倒是比男人能干些,開船捕魚什麼都行,就是脾氣不好,在家里跟佛爺似的,把自家男人當傭人使喚。
以裴小爺現在的年紀,只會區分好人與壞人,在他眼里花兒的二嬸就是十足的壞人。欺負花兒,給吃很的東西,干最繁瑣的活。要知道花兒比他還小,他在家里什麼都不用干,手除了偶爾被他娘敲打倆下,再也沒過罪,而花兒的手心已經有了繭子。
“我怎麼就作孽了,沒了爹娘,我收養供吃喝,這作孽那把趕出家門什麼?”
“你既然好心,不妨好心到底,別到時候出力不討好!”
裴晏之幾次想進去替花兒說兩句話,可他忍住了。以前他不是沒進去過,但那人每次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當著他的面什麼好聽的話都說,還親自給花兒煮蛋,可等他走了又會變本加厲。
得想個法子才行。
他等花兒拎著水桶出來,悄悄把拉去了沒人的角落。
“吶,給你嘗嘗。”裴晏之從懷里拿出一個大紙包,“這幾樣點心都是家里自己做的,不比外面的點心鋪子差,快吃了,別拿回家給他們看見了。”
花兒推拒道:“謝謝你晏之,我還是不吃了。”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不是,我很喜歡,但是……”花兒低下頭言又止,“我在家能吃飽,吃多了反而不方便干活,你還是拿回去吧自己吃吧。”
裴晏之打小就會看爹媽的眼,什麼時候他娘心好,他可以放縱點,什麼時候他爹娘需要獨,什麼時候他可以黏著他娘,心里門兒清。
他一眼就看出來,花兒想吃但是不敢吃,“是發現了罵你了?”
花兒搖搖頭。
裴晏之:“那是,那是你覺得我只能幫你一時不能幫你一世?”
花兒沉默不語。
“那就是了。”裴晏之把點心塞給,“你只管吃,幾塊點心何必有這樣的心理負擔,能吃的時候就吃,不能吃的時候曾經吃過也不虧,那我們之間要好的不是還通過這點心留在你心里了嗎?”
花兒抬頭看著他,不明白晏之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小孩子,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吃吧,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裴晏之上一刻還人模人樣地說話,下一刻又了意氣用事的孩子,“這口氣我來幫你出。”
“你要做甚?”花兒擔憂道,“別沖啊晏之,橫豎我就是這樣的命,你把打了,倒是給你惹麻煩了。”
裴小爺現在還不知道麻煩二字怎麼寫,橫豎他還有疼他的爹娘呢,出了事不能不管他。
隔日,裴晏之招來幾個要好的伙伴,商議著給花兒出氣。
“我會抓蛇,弄兩條蛇放進的屋,等嚇掉了的魂兒,我自會給立規矩。”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可是晏之,那蛇不會游竄到別的地方嗎?”
裴晏之小小年紀,學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本事,比如跟小柳姨娘學了召喚蛇,學了辨別毒藥,還學了下藥技巧,“那蛇要不聽我的話,我還活得到今日?必定是聽話的。”
“哇,晏之好厲害!”
“雕蟲小技,回頭我也教你們。”裴晏之一貫大方。
這幾個小崽子就圍著裴小爺轉,他仗義大方,有好東西從來不藏著掖著,特別招人喜歡。
“晏之真好!”
“你們也有任務。”裴晏之招乎他們附耳聽,“嚇唬那人只靠兩條蛇不行,你們啊這樣……“
幾個崽子如此齊心協力地干了幾日,花兒二嬸就嚇得起不來床了,有時還會瘋瘋癲癲地鬧。
“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要踩死你們踩死你們!”
“你們這些小畜生竟敢在我家船上裝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們幾個!”
“嗚嗚我害怕蛇……”
漁村屁大點地方,嗓門稍微一大,全村人都聽得見,這下都知道花兒家的二嬸讓幾條蛇,還有小崽子們鬧著玩的把戲嚇出了病。
“裴晏之,是你干的?”晏長風一聽說人家是被蛇嚇到,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
裴晏之眼珠子一轉,朝娘人畜無害地展開天真爛漫的笑容,“是啊娘,我替花兒出氣呢,我做得對嗎?”
晏長風經常拿不準這崽子是真天真還是他爹教歪了。裴二公子自從閑賦在家,人就越活越回去了,要麼跟親兒子爭風吃醋,要麼陪兒子一起上房揭瓦,完了再陪著兒子一起跟使用眼神必殺技,言語討好技。
裴晏之在他爹的各種拿技能熏陶下,那是見人拿人,見鬼鬼。有時連晏長風這個老江湖也會被他糊弄了。
“哦”了一聲,“那你這氣出了嗎?”
裴晏之有些吃不準娘是什麼路數,“應,應該是出了吧,以后只要再欺負花兒,我就嚇,欺負一回我嚇唬一回,還能不長記?”
倒是還有邏輯,晏長風笑了笑,反問:“那要不長記呢?”
裴小爺顯然是深思慮過了,不假思索道:“那咱們就把接到咱們家里來。”
“接?是咱們什麼人,允許你說接就接呢?”
裴晏之沒想到這一層,他的那些表姐表妹們經常被接到家里來小住,他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了爹娘,原該是自由,怎麼就不能來呢?”
“沒了爹娘,但是有叔嬸,人家叔嬸養了這麼多年,已經是一家人,他們若去府告咱們強搶人家孩子,你說得清嗎?就算說得清,你想過花兒是否為難麼?”
裴晏之陷了沉思,花兒的二叔對還算不錯,花兒那麼重的人,恐怕不會說走就走。
“那,那不是還有長記的可能嗎?我瞧嚇得不輕,肯定害怕,害怕了就一定有用。”
“那你可能在這里住一輩子替花兒撐腰?”晏長風又問。
裴晏之也不知道,“咱們不能在這里一直住嗎?”
晏長風說不能,“住在這里一是想讓你爹靜養幾年,二是想讓你驗不同的生活,知道各階層的日子是怎麼過的,等你過了五歲就要拜師啟蒙,咱們就搬離漁村了。”
“那,那我確實是欠考慮了。”裴晏之很懂得知錯認錯,“可是娘,那樣不講理的壞人,不用這樣的法子對付本不行的。”
晏長風笑,“那你告訴娘,你還想過什麼法子?”
“想過打教訓。”裴晏之很坦然,“娘你說的,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可我現在功夫不行,人又小,起不到震懾作用,我又不想麻煩葛叔他們。”
雪這段時間一定吃了不苦,臉頰都沒了,晏長鶯心疼地看著,“對不起,大姐沒有用,不能助你。”
“大姐不必擔心我,倒是你自己該小心,裴鈺沒安好心,外祖母所謂的政治聯姻應該是失敗了,你才是最危險的。”
晏長鶯到六神無主,不懂政治,如今又沒有父母依靠,外祖母也只是把當作聯姻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更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一幫雪。
“我沒關系。”只能盡量讓雪不擔心,“只要外祖母不倒,裴鈺就不敢對我如何,倒是你自己,你想東山再起,他們必定視你為眼中釘,你一個姑娘家,還是穩妥些好,錢夠用就好了。”
“知道了大姐,以后我不能常來看你,你多給我寫信,若遇到難千萬告訴我,還有,看好自己的嫁妝,我看宋國公府摳門得很,八沒什麼錢,肯定要圖你嫁妝的。”
晏長鶯這段時間已經被裴鈺騙了不錢,沒敢告訴雪,怕這丫頭找裴鈺算賬。
自這以后,給雪丫頭的信就只有喜沒有憂。說裴鈺對兒很好,對也很好,說外祖母很關心,經常派人來噓寒問暖。
可實際上跟兒都很不好,因為拒絕給裴鈺錢,他對就沒了耐心,打罵,對兒不聞不問,就連兒生了病也不管。
無非就是如此了,晏長鶯常常這樣寬自己,比起雪的難,遭這點罪實在不算什麼,怎麼好再拿這些永遠解決不了的事給添麻煩呢。
生了兒后半年,再次有了孕,太醫診斷說八是個哥兒,這無疑重新給了希。生了子,人才算是有了依靠,只盼他將來爭氣,能保護母親跟姐姐。
不知道,跟兒的噩運就此開始了。
裴鈺開始變本加厲地待,三天兩頭打得不能下地,還不給請醫用藥。再后來他強行把兒抱走,不讓接,說是給國公夫人照料。
但給了誰不知道,不能隨意出屋門,不能與外人接,被隔絕在世子夫人的小院里,徹底與外界斷絕了聯系。
的嫁妝被裴鈺隨意挪用,的私信被隨意拆閱,然后著回信,告訴雪很好,千萬百計阻止雪速來北都城看。
剛好,晏長鶯也不希雪來,如果被雪看到盡欺負,怕是要跟裴鈺拼命。因此十分配合,只恨不能雪這輩子不要再來。
但終究紙包不住火,雪還是察覺到了異樣,親自來了北都城看。
“你是不是在信里與說了什麼?“裴鈺掐著的脖子惡狠狠地問,“你以為來了就能救你?天真!我正愁找不到機會除掉,來了剛好自投羅網。”
晏長鶯拼命搖著頭,沒有,怎麼能讓雪來送死呢。
“我,我可以不讓來……不會來的!”
“現在晚了。”裴鈺獰笑,“你那個好妹妹太有本事了,被趕出家門不過才兩年就東山再起了,是天大的后患,必須要除掉,真是可惜,這麼有本事的人卻不識時務。”
晏長鶯絕極了,要怎麼辦才能保護雪呢?現在連外祖母都見不到。
對了,還有裴二公子!
裴二公子是裴家唯一一個有可能幫他的人。先前被打傷,被二公子察覺了,給塞了些傷藥。
不過后來被裴鈺知道了,他四散播叔嫂不軌的謠言,污了二公子的名聲。
晏長鶯很是糾結,要救雪,也不想害了二公子,到底該如何是好?
真的是個累贅,害人害己,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裴鈺就消停了,死了,消息會傳出去,外祖母就會知道,有老人家在,雪應該不會吃虧吧。
于是晏長鶯開始絕食,本就虛弱,絕食了兩三日就撐不住了。
彌留之際,看見了裴二公子,二公子竟然來救了!
他怎麼能來呢,這里是裴鈺的地盤,遲早會被發現,那麼一定會連累二公子的!
“二叔……不要來,求你別進來……”
拼命阻止他進來,可卻無濟于事,絕之下,拼著最后一口氣爬起來,一頭撞向了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