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烈,殘如!
陸遠縱馬疾馳,呼嘯風雷!
一隊隊重甲騎兵在他側沖過,震得大地轟隆隆直響!
一列列陌刀軍將士尾隨其后,刀與殘相輝映!
一樣的刺眼,一樣的紅!
大量無當飛軍自南側沖出,呼嘯戰馬,如同圍獵!
一隊隊山地軍將士爭先恐后,收包圍圈!
無數討逆軍老卒跑馬如風,自北側疾馳而下!
長弓所向,勢不可當!
揚州軍合圍已,十余萬大軍直撲京兆!
只為烈火之中,最后決戰!
京兆戰場,戰事正酣!
親衛軍與游擊軍東西夾擊,合圍京城軍!
游擊軍變幻軍陣,已由自由擊,改為了車懸!
這是張郃縱覽全局,當機立斷之下的決定!
如今京城軍困火海,已經進退兩難!
大地轟隆隆震,顯然揚州軍主力也已到來!
決戰在即,不過他揚州軍已勝券在握!
只是天子尚在,這些軍就不可招降!
如此時刻,他需要一場殲滅戰,保證不留患!
那麼當務之急,就已不再是大肆屠戮,反而是徹底封困軍退路!
十四萬軍,一個都不能!
車懸箭陣之下,無人可活!
火海之中,京城軍騎虎難下,已經幾乎絕!
他們簇擁在火海中的狹窄兵道,前方親衛軍箭如雨下,后方游擊軍更是兇殘!
無論他們前沖,后撤,還是立足原地,都是死期將至!
甚至他們已經多次喊話,甘愿降!
可惜他們只得到親衛軍一句回應,殺!
他們認得此人,甚至曾在函谷關與此人對陣過!
正是西涼軍的反骨仔,剛揚州軍不久的小將,高順!
如此境地,他們已然生死兩難!
只能頂著親衛軍利箭,麻木沖鋒!
靜聽前方馬蹄咆哮,窮兇極惡而來!
城上,劉協已經迎風佇立良久!
之前天子按劍怒,只是無奈!
可此刻他的心中,卻如下方戰場一般,正有無盡怒火熊熊燃燒!
“臣賊子!統統都是臣賊子!”
劉協木然的臉驟然扭曲,暴喝聲如晴空霹靂,陡然揮劍斬擊城墻,怒不可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陸皮和大耳賊久食漢祿,難道他們統統忘了!”
不在沉默中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他看盡了戰場全程,終于在沉默中發!
他看到了游擊軍張郃,布陣只為全殲!
看到了親衛軍高順,未給親衛軍半分生機!
看到了洪水猛一般的重甲騎兵,氣勢洶洶,只為屠戮而來!
這些都是陸皮的決絕,也都表明了陸皮的姿態!
不過他也看到了自己勤王詔書之下,前來助陣的劉備與韓遂!
他們原本尚有一機會,讓軍沖出火海一戰!
他最信任的老將朱儁,甚至只為這個機會而搏命!
可恨關鍵時刻,正是劉備率先逃亡,以至他們功虧一簣!
老將朱儁,白波軍楊奉,長安韓遂皆為此慘死!
這是他天子之威,也是他大漢威儀盡失的明證!
這已然在向他宣示,他治下的大漢,已經名存實亡!
民心不附,國將不國!
如此境遇,他只有憤怒,卻無能為力!
不過戰場外圍,陸遠風馳電掣,依舊跑馬向西!
關中戰事大局已定,他已無意京兆戰場!
反而他還有自己的戰場,有份最后的了斷!
既然各部大軍長驅直,沒有為劉備停留半分,那就是各軍主將皆有決斷!
他是揚州之主,也是行伍老卒,同樣喜歡這份決斷!
不過他跑馬途中,討逆軍中突然沖出一員老卒!
正是討逆軍校尉,馬忠!
“末將馬忠,見過主公!”
馬忠迎面而來,放聲高呼:“末將將軍之命,在此等待主公!將軍說他們必會為周泰和廖化報仇,主公不必親犯險!而我軍擒獲兩員河北黨統領,尚需主公置!”
陸遠頓住戰馬,略顯不耐:“周泰和廖化沒死,我并非是為尋仇而去!至于河北黨統領,輕則就地斬殺,重則戰后明正典刑,公開斬!”
他之前以為眾將留在后方,是為顧全大局!
既不愿京兆戰場生,也不想放劉備等人!
此刻才知是眾將誤會,以為周泰和廖化慘死,要為他們報仇!
當然他要親臨戰場,其中也不得私仇!
不過他為揚州之主,這份心思,自然不便多說!
至于河北黨,則本不是當務之急!
如果能有重要人明正典刑,自可威懾天下,立他揚州規矩!
如果沒有,也無傷大雅!
畢竟他揚州規矩,本就已有大量高的鮮立威!
“主公,這二人非同尋常!”
馬忠斟酌言辭,言簡意賅道:“一個是陳留太守張邈,一個是北海國相孔融!直接砍了,未免有點可惜!而且孔融一直想見主公,錦衛的陸老二,又一直愿為他說……”
陸遠一怔,稍稍容:“孔融?他沒死在軍之中……”
他略微遲疑,輕嘆一聲,淡淡道:“將張邈和孔融都帶來吧!孔融……值得一份面!”
傾,灰頭土臉,卻并未被綁的張邈,孔融被帶到了陸遠前!
張邈納頭便拜,痛哭流涕:“大將軍,你可還記得下!下是張邈,舉足可滅的張邈!而且下既非黨,也非叛逆!此次只是被袁紹脅迫而來,無奈為之!”
他心頭驚懼,早已沒了天下名士的儒雅風范!
只記得曹曾言,陸皮只會笑臉殺人!
而他之前也曾在陸皮的鴻門宴上,逃過一劫!
當時陸皮視他為螻蟻,舉足可滅!
理由雖然卑微且屈辱,但總好過真被一腳踩死!
陸遠揮手打斷,面沉似水:“我揚州規矩,私釀米酒者死!但凡天下還有一人吃不飽飯,此規矩不變!”
他本就要以割據一方的諸侯,為揚州規矩立威!
而他又將兵臨兗州,張邈這個東道主,正是最佳人選!
何況他對于張邈,本就興致缺缺!
真正讓他在此駐足的,是孔融!
“大將軍,下并未釀酒,酒水皆買自行商!”
張邈語無倫次,結結:“下知道揚州規矩,人人皆有一次既往不咎的機會!下自知罪孽深重,也愿獻陳留之地,以換取此次機會!”
揚州規矩,天下名士多有不屑!
之前他也曾與大名士邊讓調侃,此規矩不問百姓出門第,必不能久!
陸皮以此規矩窮兵黷武,就是取死之道!
不過當下生死之間,他卻寧愿放棄出!
哪怕做個平民百姓,也要換取一次揚州人人可得的規矩,既往不咎!
什麼豪門出,貴族門第,哪有活命重要!
“一派胡言!”
陸遠卻一語回絕:“沒人買酒,何人釀酒!竟然還想獻地求全,你當我揚州規矩,是你的酒水買賣不!規矩就是底線,能隨行就市的規矩,就不是規矩!”
張邈心頭一沉,瞬間面如土!
陸皮詭辯,看來是要取自己命了!
自己倒是能與陸皮辯駁一番,可陸皮手中有刀!
“昔日逍遙客,今日治太平!”
陸遠面沉似水,語氣冰冷:“陸某封你為王時的警告,你當是耳旁風不!你司牧一方,卻尸位素餐!只顧自己樂,不管百姓死活!以至于兗州數十萬百姓,青壯男子戰死邊野,婦孺老弱死壑!”
他話鋒一轉,繼續道:“我揚州不只酒,還有不作為罪!今日如果任你罪,我揚州規矩何在!他日旁人問詢,陸某如何面對那些枉死枯骨!”
話音落下,他就已沒了興致!
當即微微擺手,示意討逆軍老卒,將張邈拖走!
無論是為了規矩還是河北,此人他都非殺不可!
當然明正典刑,殺給天下人看,才意義最大!
張邈渾渾噩噩,悵然高歌:“昔日逍遙客,今日治太平!誰人之過……”
聲音越來越遠,終究被老卒拖拽至無聲!
“行之,久違了!”
這時,孔融大袖一拂,聲笑道:“昔日逍遙客,今日治太平!行之豪邁,果然一如既往!如此想來,以行之的立場評價在下,高談君子衫,飲百姓,倒也不失偏頗!”
他是圣人門徒,當然無論如何,也不能給祖宗丟臉!
何況理念之爭,本無對錯,他也不屑多言!
禮崩樂壞之際,是否要恢復周禮,正是理念之爭!
如同他的父母無恩論,本就不是在以孝治國的大漢,能夠與尋常人辯駁的!
甚至即便兩千年后,《人類簡史》從基因上將此事說的一清二楚,他也依舊要為人詬病!
文盲歸文盲,但大多數只是愚蠢,分不清生育之恩和養育之恩的區別!
亦如郭巨這個大孝子埋兒奉母,為了養老娘活埋兒子,這是極端,卻也是時代的主流!
他不屑這般愚孝,卻生于這個時代,周遭都是這般孝子,可以站在道德高肆意指責他!
這是時代的悲哀,也是他的無奈,畢竟他的理論已經超越時代兩千年!
好似一句名言,更高級的哲人獨著,因為他們邊沒有同類!
或許蔡邕《獨斷》中對哲人一針見的論述,可為孔融同類!
可惜陸遠不是蔡邕,陸遠需要維穩,需要約定俗!
“高談君子衫,飲百姓!”
陸遠輕喃,搖頭苦笑:“陸某之言雖然刺耳,但既是提醒,也是規勸!何況陸某也曾說過,你為治世君子,世罪人!你若有意,來我揚州種地贖罪!你擋我路,你死!”
他遲疑片刻,才輕飄飄笑問:“為何?”
他之前給過孔融機會,既為謀劃,也有私心!
揚州變法,與天斗,與地斗,也在與世俗禮法斗!
如果有圣人門徒,宣揚圣人之道,無異于百姓日用,自然事半功倍!
可惜孔融對此無意,終究擋了他的路!
“行之,這是世,世何來對錯!”
孔融拂袖一禮,清清淡淡:“禮崩樂壞之際,我推崇周禮,你大肆變法,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我的確嗜酒,雖有治民理念,卻至今一事無!我又有何面,去揚州茍活?”
他略微唏噓,又繼續道:“如今我已兵敗,自是死罪!之所以厚見你,只是想問問,你兵臨青州之際,家中小兒可活嗎?”
關中兵敗,南方大局已定!
只要陸遠沒有遭遇暗殺或意外,就必會兵臨河北!
他心有死志,卻也忍不住掛念家中子!
“我揚州規矩,既無法外之人,也無株連之罪!”
陸遠揮手擲出一把短刀,面如止水:“使君放心,你走之后,他們自可堂堂正正,活于青天之下!如果陸某有幸結束世,他們也可如使君一般,活治世君子!”
孔融拾起短刀,略微怔了怔,遲疑道:“行之的意思……是他們不需改名,你也不會有意管束?你不怕他們將來?”
他了解陸遠,不會在此時因私饒他命!
而他心灰意冷,有心一死,也念陸遠全!
只是陸遠姿態,卻讓他忍不住心中疑!
無論是擲出短刀,給他面!
還是對待他子,全然不顧一般!
“猛虎捕獵,可能會傷及螻蟻,卻絕不會故意踐踏螻蟻!”
陸遠神斂,沒有毫流,淡淡笑道:“陸某一路鐵,仇人遍天下!如果都要斬盡殺絕,天下就沒人了!使君博學,當知其中道理!縱使殺伐果斷,也絕非斬草除!”
孔融略一沉,微微頷首道:“行之高論!世人總以為殺伐果決,就是夷滅三族,何其淺薄弱智!行之以揚州規矩引導,剛并濟,把玩人心,才更像是武帝行事,可謂霸道!”
他文人心,忍不住慨:“無論猛將謀士,還是學制度,都如雙刃快刀,即可傷敵,也可傷己!古今帝王,手執快刀,也都小心翼翼!唯有始皇帝與武帝,才真正敢于用刀!”
論及學識,他自然堪稱博學!
雖是紙上談兵,但也見多了帝王手腕!
無論王道還是霸道,本質無非愿不愿權利妥協!
當然其中深學問,他已無法長篇大論!
陸遠牽引馬韁,目視孔融手中短刀,淡淡一笑:“使君,該上路了!”
他姿態暗示,自己還有軍務在,無意久等!
孔融手持短刀,卻又忍不住遲疑:“行之,你無意孔某這顆頭顱立威?”
這正是他之前疑,這是為了給他面?
畢竟明正典刑,公開斬,何其難堪!
不過揚州軍一路殺伐,卻正是借敵軍頭顱立威!
“使君,怕死?”
陸遠面無表:“陸某逗留至此,只是不愿你屈辱上路!這世上有無數人,可為我揚州酒立威!可未來太平治世,總需有人記得使君的君子之風!”
人非圣賢,哪有完人!
他權勢與日俱增,目力格局也愈發深遠!
此刻所述也并非虛言!
于公于私,他都無需孔融立威!
“天下英雄,誰人不怕死,祖宗尚且要避難逃生呢!”
孔融搖頭失笑:“不過事已至此,我避無可避,談不上怕不怕!既然行之有意全,那我就多謝了!”
話音落下,他忽然橫刀一抹!
陸遠同時一策戰馬,疾馳而去!
沒有聽到掙扎,沒有看到鮮!
一代大儒,無論是非,皆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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