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有手段迫使對手突然面臨二選一的迫局面,又讓事看上去好像不會有太嚴重的結果,仿佛只要做出選擇,一切就都結束了。
田岳看得很清楚,他爹就是在霍奉卿的這種套路下,一步一步敗退而不自知。
當初槐陵北山案時,霍奉卿還是個才剛走馬上任的考功令,便已能站在州牧盛敬侑背后,從田嶺手中奪去“原州主記署”的實際管轄權,并促了州丞、州牧兩府“旬會合議”這個制度的建立。
按常理,田嶺是不該、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讓步,可那時霍奉卿已將局面推到“要麼答應他的這些條件,要麼讓他徹查槐陵北山”的二選一。
兩害相權取其輕,田嶺還需死守北山的,不愿事鬧大,當然選了前者。
集瀅瘟疫事件時,霍奉卿人就在集瀅,卻全程沒有強出風頭。
就在田嶺以為他不會再做什麼文章時,他立刻返回鄴城,強勢啟了對州丞府右長史符川的問責。
不但如此,他還牽頭發起了罷免當時錢糧署簿書周玉的公審堂辯,引民意做第三方勢力,極大程度上鉗制了田嶺營救這二人的余地。
最終,符川被罰俸、降職調用;而周玉引咎下臺。
除此之外,霍奉卿還順手拿走了醫署和漕運署的實際管轄權。
符川和周玉是原州場人盡皆知的鐵桿田黨,田嶺對霍奉卿綏靖讓步,沒有死保他倆,田黨中自不免有人心生傷其類的危機。
可惜田嶺當時一心只想著“犧牲兩個過河卒子,就能盡快翻過這頁”,并沒有立刻意識到這點。
今年,霍奉卿又以醫署為籌碼,推醫署與鄴城庠學聯合辦學;天降陳琇幫著推了一把,又有云知意與霍奉卿劍拔弩張,這功使田嶺麻痹大意,最終心懷僥幸地放行了聯合辦學之事。
他以為,之后有云知意與霍奉卿抗衡,聯合辦學這事最終只會不了了之。
可霍奉卿見招拆招,州牧盛敬侑跟著就進京游說帝師汝去了。
如今盛敬侑游說帝師汝,對外說法只是“恭請帝師前來原州,監管聯合辦學”。
但聰明人都懂,一旦汝來了原州,學政司的管轄權早晚也要離田嶺的掌控。
上次旬會,田嶺再次讓步,霍奉卿又同時了漕運司張立敏和州牧府言珝。
結果看似兩邊各打五十大板,實際又是一次對其余田黨的暴擊。
所以,今日聽說常盈在眾面前拿云知意隨口一說的話打趣“造謠”,田岳就知風向大變。
方才再聽霍奉卿攤牌,驚覺這小子早已知曉田家一切,田岳更是清晰地明白:他爹的荒唐復國夢差不多就此到頭,他若再不做選擇,將來就沒得選了。
看,又是霍奉卿一慣的套路。
他田岳要麼跳反自家,要麼跟著瘋爹陪葬,二選一,傻子都知該走那條路。
田岳臆間起伏頗大,氣息有些了:“你既知道那麼多,想來早有對策,足以立于不敗之地。我是否站出來,其實無關要吧?”
“不,你至關重要,”霍奉卿抿了抿,輕垂眼簾遮住眸底突如其來的溫笑意,“有人希以‘原州風平浪靜’的方式解決此事。所以,非你不可。”
田岳沒有追問“有人”是誰,抿了沉良久。
他的雙眸漸漸泛紅,一向溫和的斯文笑面竟有決絕狠意:“好。若你承諾保我田氏不知、不涉事者免死,我便與你合作。”
霍奉卿用食指按住下,有些詫異地向他:“這種事,我敢承諾,你就敢信?”
“也對。你一慣也不是什麼言而有信的君子,”田岳咬牙,“那,你指條明路,誰能給我這承諾?”
霍奉卿扭頭,過涼亭外的扶疏花木,笑一墻之隔的朱紅小樓。“放眼如今原州場,你覺得誰最像個君子?”
田岳眼簾緩緩闔上,眼前立刻出現一張端麗淺笑的臉,眉心金箔熠熠高華,澄澈明眸干凈到讓人心生敬畏。“懂了。是云知意。”
“既要合作,我便誠懇地給你三點建議。”霍奉卿寒聲喚回田岳的注目,神凜冽地瞪著他。
“第一,請尊敬地稱云大人。第二,不要再用這種含脈脈的語氣念的名字。第三,用什麼手段求庇護你田家不知、不涉事者,那是你的事,我只給你劃一條底線,嚴‘男計’。”
以上三條若犯其一,霍大人管你無不無辜、知不知、涉不涉事,格殺勿論!
第七十九章
一一墻之隔的言宅。
云知意才進門,就見弟弟言知時揪著妹妹言知白站在影壁旁。
言知白被二哥著后頸,圓圓臉臉漲得通紅,可憐兮兮著肩,向云知意的眼神特別心虛。
言知時扭頭俯瞰旁小妹,神微沉,語氣還算克制:“方才不是話很多嗎?這會兒怎麼啞了?”
他這兩年又長高了些,當初的年嗓也變得低沉許多。每每發起火來,再不用像從前那般大吼大,只需拉下臉,就能輕易讓小妹到怒火威。
言知白眼里浮起了淚,哽咽開口:“長姐,我錯了。我沒想到娘會那麼生氣。”
“你又告我什麼黑狀了?”云知意走近他倆,口中對妹妹說著話,卻蹙眉沖弟弟搖了搖頭,示意他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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