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想要手將攬到懷里,但最后還是克制住了這種沖,淡聲道:“左右臣也神尚好,不如殿下說說話吧?”
說著說著說累了也就困倦了。
“說什麼?”元妤儀下意識反問,又補充一句,“你想聽什麼?”
謝洵倒是沒什麼要求,只要說話的人是,無論說的是什麼事,他都會仔細聽的。
“什麼都好。”
青年半支起子,替掖了掖因方才翻來覆去的作而皺一團的被子。
沉默稍頃,元妤儀在記憶里搜刮著每一件合適而又不合適的事,沒開口,謝洵也不催。
期間轉頭向側歪著頭的人,借著月殘影看清他模糊的廓,腦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這樣沉靜而溫和的人,像是能包容住所有的,無論是善的還是惡的,最終都能在這潭湖水中得到消融。
元妤儀抿了抿,怔怔開口,“其實我怕打雷,是真的害怕。”
接著是一段冗長的沉默,直到聽見謝洵輕嗯一聲才呼出一口氣,接著往下說。
“你知道我曾提劍護送陛下登基一事麼?”
謝洵的語調依舊平靜,完全沒有元妤儀想象中的譏諷,“臣略有耳聞。”
元妤儀忽而輕笑一聲,只是笑容苦無奈,“先朝郭太后立襁褓之中的稚子為帝時,帶了黑甲衛立于朝堂,如今我單單提把長劍上朝,又只是區區一個公主,怎麼可能真讓他們心悅誠服?”
謝洵閉上的眼睫了,“可他們依舊敬畏并臣服于殿下,擁護新帝上位。”
“是啊。”的眼睛眨了眨,“最后阿澄登基只是一個結果罷了,我在上朝前怎麼震懾群臣呢?你們這群世家公子自然不會知曉。”
高門世家自詡高貴,倚仗百年來積攢的赫赫聲,從來與皇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會主讓自家子弟摻和進這些皇權爭斗的腌臜中。
正所謂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謝洵道:“是宮變,對嗎?”
他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眸中含著沉沉的郁,漆黑眼珠宛如兩塊黑濯石。
元妤儀從未跟他說過這件事,在昨夜之前也從未暴過自己的噩夢,但一宿過去,很多事都在不經意間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是。”
元妤儀沒有去追問謝洵是怎麼知道這件宮闈的,此時此刻心底對他也沒有任何從前的防備與猜忌。
不聲地把子蜷起來,雙手抵在臉頰邊,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異樣。
“其實我有預宮中要生變故了。”
“那時父皇才葬皇陵不久,各司來瑤華宮檢舉了好幾起失竊案和人口失蹤案,侍宮行禮做事也遠不如以往恭敬嚴謹,甚至出現了許多空來風的流言——太子年不知事,難當重任;公主野心,有僭越之嫌,這是亡國之兆,必有明主取而代之。”
元妤儀的嗓音微哽,卻沒有任何埋怨,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繼續說。
“阿澄十二歲,確實年,但他自承蒙崔馮兩位大儒教導,寬仁機敏,他的儲君之位名正言順,理應是眾所歸才對……”
的話音突然止住,沒有再往下說,似乎是在醞釀語言,似乎只是單純有些疲倦。
謝洵看見明顯蜷一團的子和微微起伏的雙肩,知道心中其實藏著委屈,只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那你呢?”他問。
元妤儀沒有抬頭,“什麼?”
謝洵:“他們都說公主野心,有僭越之嫌,可你從未做出謀權篡位之事,你承擔的是無中生有的罵名。”
元妤儀腦海中繃的弦似乎被人平。
突然抬起頭目如炬,與近在咫尺的青年對視,眸子里滿是執拗。
“但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謝洵輕聲道:“我也不是。”
元妤儀聞言臉上的神忽而變得復雜,是不是覺得眼前人不過出言安,反而生了一莫名的怒氣。
不想要謝洵的可憐。
他連那些在尸山海里滾過的過往都不知道,憑什麼好心地可憐?
元妤儀的話音突然變得凝重,“我沒有騙你,你也不必可憐我。”
“你見過我審訊江長丘等人的模樣,心里想來也是不屑一顧的吧?江長丘的親叔父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在一個未滿二十的公主面前,他就算只是做個面子功夫又能如何,但他真遇到我問話時,卻不敢狡辯指責,你可知道為什麼?”
謝洵沒有打斷,可看見眼中逐漸染上一層模糊水霧時,卻暗里攥了手掌。
“因為那場宮變——”的嗓音沉重,甚至有一點刻意低的凄厲。
元妤儀眸閃爍,繼續道:“因為那場宮變死了四千七百八十二個人。從瓊正門到乾德宮,遍地流淌著鮮紅的和斷了的胳膊;有人被刺了一劍,卻還留著一口氣,哀嚎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也有被砍下來的頭一路滾到丹墀下,眼眶充,死死地盯著我……”
“最后勝敗已定,負責策反安排此次宮變的周指揮使跪地求饒,懇求我饒他屬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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