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毒過猛虎

木小喬哪裡會給趙明琛發呆的時間，他一甩開玄先生，立刻沖著那年的後心抓了過去。

白先生：“殿下！”

他勉力上前一步，拼命將趙明琛往後一拖。

與此同時，水中一箭尖再次險惡地冒出頭來，看似是向木小喬給趙明琛解圍，但隨著白先生這麼一拉一護，趙明琛剛好擋在了箭尖與木小喬中間。

“咻”一聲——

白先生聽見響，再要回頭應對，已經來不及了。

前面是窮兇極惡的木小喬，後是不知姓甚名誰的暗算。

趙明琛雖然整日在江湖上混，可走到哪裡都有人護持，所學一點武功全無施展的機會，久而久之，比花拳繡也強不到哪去，哪裡經過這個？

他知道自己應該躲開，可整個人被籠罩在尖銳的殺機之下，一時竟有些手腳麻痹，彈不得，冷汗順著他那好似刀裁的鬢角流了下來。

那汗珠尚未掉落在趙明琛肩頭，一陣清脆的鐵鍊撞聲便撞進了他耳畔，他沒來得及抬頭看仔細，腰間便陡然被拉直的鐵鍊撞上了。

長刀在他咫尺之出鞘，掀起的刀風傳來淡淡的、泡過鮮的冷鐵特有的鹹味，趙明琛的眼睛陡然睜大，長刀利索地將背後襲的鐵箭在空中一分為二，同時，一個長衫落拓的背影擋在他前，單手架住了木小喬那致命的一爪。

直到這時，趙明琛才往旁邊踉蹌了幾步，被勒在他腰間的鐵鍊撞了個屁蹲。

片刻景中，他在生死邊緣打了個轉，趙明琛忘了自己的儀態，呆呆地跪坐在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喃喃道：“三……三哥？”

謝允將扣著天門鎖的右手垂在一邊，在一臂長的距離之給周翡自由挪的空間，運功於掌，帶著森冷氣息的推雲掌洶湧地裹向木小喬。

木小喬手上的痕立刻凍出了一層細冰渣，他本就上有傷，一時竟不由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謝允：“得罪了。”

就在這時，水榭周圍一圈的水面上出了好幾十支箭頭，白先生他們方才也曾潛伏在水底，居然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謝允眼角一掃，飛快地對周翡說道：“男左右，這回你可別再假借著撞我占我便宜了。”

周翡：“呸！”

這聲“呸”字方落，水中數十支箭矢同時鋪天蓋地而來，一鐵鍊拴住的兩人同時出手。

周翡南下數月以來，一直在模仿楊瑾，將自己瞬息萬變的刀法返璞歸真，反復磨練忽視多年的基本功，日復一日之功極其枯燥，卻也讓破雪刀快得突破了以往的極致。刀與刀風此消彼長、此起彼伏，人眼幾乎無法分辨，那長刀快到了一定程度，便真如極北關外之地的暴風雪，人什麼都看不清，卻無端裹來了一種浩瀚暴的迫，水中沖上來的箭好似雨打芭蕉，與長刀撞出“劈裡啪啦”的聲音，而後紛紛落下。

謝允左手的長袖飄起，像是傳說中“霓為兮風為馬”的雲中仙人，他並沒有什麼花哨，只是淩空推出一掌，“推雲掌”有隔山打牛之功，整個水面轟然作響，飛到空中的箭矢頃刻如秋風落葉，四散折翼，水中埋伏的刺客一部分竟被他的力直接打暈，冒一串泡，死魚一般浮了起來。

一天門鎖，一段鎖鏈，左邊牽著近乎禪意的極靜，右邊牽著人眼花繚的莫測。

小小的水榭中一時雀無聲，落針可辨。

不知過了多久，趙明琛才難以置信地說道：“三哥，你……”

他們都知道懿德太子的孤端王是個怪胎，文不武不就，一天到晚浪在外，寧可過得窮困潦倒滿世界要飯，也不肯回端王府當他清貴的王爺。建元皇帝常年派人追著他跑，就為了偶爾逢年過節時能將他抓回宮中過個年。

每每提及這侄兒，趙淵都得先表示自己想要撂挑子還位的“夢想”，再針對這怪胎皇侄一言難盡地痛心疾首一番。

那這個一招便退朱雀主的高手是誰？

謝允卻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輕鬆寫意，朱雀主畢竟是名高手，縱然傷也不容小覷，謝允兩次出手，幾乎使上了十功力，只覺自己息過，好似有徹骨的西北風從奇經八脈裡刮過去，他雖沒有出痛苦，臉卻又慘白了幾分。

“別‘你我他’了，”謝允強忍著蜷一團四尋找熱源的，一把抓住趙明琛的肩膀，將他往白先生懷裡一塞，簡短地說道，“走！”

幾步之外的木小喬捂著自己的口，神晦暗不明地著謝允。

謝允沖他一拱手：“朱雀主請了。”

木小喬一照面就知道自己不是謝允的對手，更不用說旁邊還有一把未曾歸鞘的春山，他雖然瘋，而且熱同歸於盡，卻不怎麼喜歡自取其辱，見大勢已去，便也沒再手。

謝允無意為難他，客客氣氣地沖他一點頭，便一拉天門鎖，將周翡拽走了。

兩人方才走出幾步，木小喬突然在後說道：“是李徵的破雪刀嗎？”

周翡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見木小喬的時候，和他隔了一個山谷那麼遠，見他與沈天樞和開等人手，認為這個傳說中的朱雀主已經可以位列“妖魔鬼怪”範疇，非人也。

而今，終於看清了這活人死人山的大魔頭，發現他形不過與謝允相仿，只是個略顯清瘦的普通男子，他靠在水榭中濺了的柱子上，面蒼白，沾染了一說不出的倦。

周翡與這兇名在外的大魔頭沒什麼話好說，只道：“不錯。”

便隨著謝允快步離去。

趙明琛被一群如臨大敵的侍衛簇擁著走在前頭，謝允卻與他相隔了幾丈遠，並沒有立刻追上去。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對周翡解釋道：“我在我們這一輩人裡排老三，十三歲那年被我小叔接回金陵，離開舊都之後，我便一直在師門中，與宮牆中雕欄玉砌格格不。明琛那會正是好奇粘人的年紀，不知怎麼特別黏我，喚我‘三哥’，白天到跟著，晚上也賴著不走。我一個半大孩子，還得哄著這麼個趕不走的小東西，剛開始很煩他，可是宮中太寂寞，一來二去，居然也習慣了。現如今他大了，心思多了，有點……我見了他有難，卻還是忍不住多心一二。”

謝允極談起趙家的事，這一番話已經是罕見的長篇大論。因為周翡非但不傻，還聰明得很，又聽見他和吳楚楚的對話，自然已經明白趙明琛就是眼下這番局的始作俑者。這小子聰明反被聰明誤，一不小心將自己也卷了進來，實在是死了也活該。

可這會卻被自己牽連過來，冒著未知的風險，出手保護這個罪魁禍首，于于理，謝允都得要多說幾句。

周翡卻沒給他什麼反應，只是一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應道：“嗯。”

謝允愣了愣，沒明白這個“嗯”是怎麼個意思。

“他是個什麼東西不關我的事，”周翡說道，“你願意救他，我願意幫你而已——你怎麼這麼多廢話？”

謝允轉過頭去看，嚨微，很想說一句“多謝”，又覺得此二字自口中說出太浮，便只好又原封不地任它落回了心裡，在凜冽的骨青中凍了一盒雕細琢的冰花，高高地供奉了起來。

兩人飛快地追上了趙明琛等人。

趙明琛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了，楚天權氣勢洶洶而來，是他明裡的敵人，之後那一波對北斗喊打喊殺的才是對他來說最致命的。

此番他費了好大的佈置、好多的心機，不但為他人做了嫁，還險些將自己也搭進去。

趙明琛心裡窩了好大一把火，燒得他已經無暇去考慮謝允這個著名的廢到底是被什麼“奪舍”了，他語氣很沖地問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這是要連本王也要一起清理了嗎？”

侍衛們都不敢吭聲，玄先生還能跑就不錯了，只有白先生低低地勸解幾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殿下這回也是個教訓”之類的廢話。

可是十五六歲剛愎自用的男孩，哪裡聽得下勸？別人越勸，他反而越生氣，放狠話道：“本王知道了這幕後黑手，我定要將他千……”

“明琛，慎言。”謝允突然出聲打斷了這句“千刀萬剮”。

他頓了頓，又面無表地說道：“楚天權是曹仲昆宮中近侍，與其他北斗份地位不同，他是曹仲昆的心腹，為何他會千里迢迢地涉險來永州，大費周章地謀奪霍連濤的慎獨方印？”

趙明琛聽了他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不由得皺起眉：“三哥你說這些……”

謝允不理他，兀自道：“還有年前，曹寧為何要突然發兵蜀中，你都沒看出什麼端倪嗎？曹仲昆怕是真要不行了，才會放任兒子們爭權奪勢，還派自己邊最得用的人去追尋‘海天一’這種虛無縹緲的傳說，企圖給自己謀個長命百歲。這些日子周先生坐鎮前線，但雙方短兵相接基本沒有，戰局始終是風聲大雨點小，為什麼？因為蜀中嚴格來說是北朝的地盤，聞將軍這次發兵歸到底是師出無名，現如今曹寧一邊拖著大軍按兵不，在軍中經營自己的勢力，他不撤軍、也不出兵。”

“他不，周先生和聞將軍也不了，你可知這又是為何？”

“因為北朝眼下一邊是曹甯擁兵自重，一邊是太子頻頻往我朝求和，曹仲昆倘有什麼三長兩短，北朝正是盪，對他們太子來說，兵大不祥。近年來我朝新政推得坎坎坷坷，皇上與周先生拔了多盤錯節的舊勢力？眼下在朝中看似說一不二，其實舉步維艱，那些人為削軍費，必會百般阻撓這一戰，掣肘，這麼扯皮下去，我朝恐怕會錯過北伐的時機。”謝允神不復往日和，一口氣說到這裡，他目如錐，狠狠地剜了趙明琛一眼，“除非給皇上一個不得不兵的理由。”

他把話說到這裡，該明白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了。

白先生陡然變，趙明琛也終於回過味來。

那年臉上的水似的褪去，他睜大了眼睛，竟顯得幾分茫然的可憐相，了，沒說出話來。

謝允毫不給他息的餘地，一字一頓地說道：“例如北斗楚天權竟敢私邊境，謀害皇長子于永州。”

趙明琛驚惶道：“不可能！我父皇……不、不可能！”

周翡被迫聽了一耳朵趙家這點狗屁倒灶的糟心事，只好把閉得的，假裝自己不存在，同時口泛起一點說不出的悲涼，心道：“我爹離家千里，就整天跟這幫人混在一起，他圖什麼？”

這時，好似專門為了驗證謝允所言不虛，趙明琛等人剛撤到後山，那催命似的哨聲便隨而至，一隊人馬憑空攔在眼前，再一看，這夥人雖然個個以黑紗蒙面，一副江湖人打扮，行間卻是整齊有素、令行止，分明是軍中做派。

白先生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可知……”

來人本不給他自報家門的機會，上來就手，一句話也不說，傳令全用哨子，尖銳的哨聲到都在響，近攻者車似的而湧上，遠還埋伏了弓箭手，大有將此間所有人都一鍋端了的意思。

周翡橫刀斬斷一向趙明琛的箭，側頭看了那好似經歷了一番天崩地裂的年一眼，問道：“一點武功也不會？”

趙明琛滿心憤懣無從宣洩，遷怒地瞪著。

這種聽不懂人話又難揍的小崽子周翡見得多了，李晟小時候便是其中翹楚，才不在意幾個瞪視，周翡側移幾步，天門鎖的長鏈倏地往趙明琛上一抻，將他往旁邊拽了幾步。

說道：“會還傻站著，找死？”

趙明琛何曾過這種噎，當即七竅生煙，瞪大眼睛怒視周翡。

這時，只聽一聲驚天地的巨響，整個地面都跟著震了幾震，小山上的石塊塵土撲簌簌地下落，不了傷的侍衛險些站不穩，濃煙自那山莊升起，轉眼便火沖天。

他們居然還事先埋了火藥與火油！

這也太狠了！

周翡心裡一跳，心道：“幸虧讓楊瑾他們早走了，不然豈不是要陷在這裡？”

這時，明琛的侍衛們力撕開了一條通途，領頭的朗聲道：“殿下，這邊！”

他們一行人雖然有謝允這樣的頂尖高手護衛，周翡、白玄二人與趙明琛邊的侍衛也個個武功不俗，卻畢竟人，面對千軍萬馬，即便是高手也只有自保的餘地，當下便不戰，飛快地從包圍圈中撕開的口子裡魚貫而出。

沿途跑出了足有數裡，了山，突然，謝允倏地剎住腳步，回頭一擺手，只見林中寒驚似的高著飛起，不遠傳來了腳步聲，正向著他們這方前來。

謝允面無表道：“我有不祥的預。”

謝公子給自己取字“黴黴”，寫個小曲還《寒聲》，可見與烏一有不解之緣，一張與那倒楣的黑雀兒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周翡來不及發問，便見林中一幫黑人沖了出來，其後一人居然是那老太監楚天權！

這一照面，雙方都愣住了，他們居然被同一路人按著頭到了一起。

生地演繹了一出什麼做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