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辛竹，周瑾寒也是有些怵的。

他在辛竹請了安后拱手給做了一揖，問說：“姑姑，您怎麼來了？”

辛竹只當沒有看見方才周瑾寒與簪煙相擁的場面，得了周瑾寒的問便溫聲笑回道：“老奴見王爺一直沒來用午膳，想著您許是掛念王妃的子，不舍得離開，所以便著人將午膳給您送來了。”

話說著，就往后揮了揮手，指揮跟著的人將手里的食盒端上來。

一碟碟致的菜肴擺上了桌，辛竹欠往一旁退了一步：“今日廚房做的都是王爺與王妃尋常吃的。王妃今日興許沒胃口，但有王爺您陪著，想必多能吃進去一些。”說著，便跟周瑾寒使了個眼，朝坐進床里的人抬了抬下。

周瑾寒像是此刻才忽然想起穆清葭今天不太舒服。

他看著蒼白臉上的懨，看著小口小口地喝著覃桑喂過去的姜湯。直皺著眉頭不聲不響了好一會兒后，他到底先一步敗下陣來。

“給我吧。”

周瑾寒接過了覃桑手中的小碗，坐到床沿上，舀了一勺湯藥試了下溫度后遞到穆清葭邊：“嗯，不燙了。”

他的語調表依舊還是冷冷的，但喂藥的作卻溫，滿是耐心的模樣，仿佛同樣的事已經做過了無數次。

穆清葭的眼睫眨了眨，悄悄抬眸朝周瑾寒去。

是因為簪煙吧？的一直不好，周瑾寒時時照拂著，想必就是在那里喂藥喂了練工。

想到這里，剛到的一甜意又被滿腔苦蓋了下去。喝進里的姜湯嗆進了氣管，穆清葭拼命地咳嗽起來。

孕吐反應又在這時襲上來，一時間，穆清葭又咳又吐。屋里伺候著的下人們見狀拿痰盂的拿痰盂，端臉盆的端臉盆，一個個手忙腳。

周瑾寒也被嚇了一跳，將姜湯碗塞回覃桑手里后便攬住了穆清葭，讓趴在自己上并順著的背脊，急切地問道：“怎麼會吐得這麼厲害？太醫呢？還不趕去宮里請太醫！”

門口的凌辰得令，忙應了一聲，拔就跑出王府去請太醫了。

羅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看著自家王爺心疼地攬著王妃，眉心皺得都快能夾死蚊子，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王爺……似乎真的很在意王妃啊……

——可是他不是說過，同王妃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特地裝給別人看的嗎？

當然，羅與的疑只持續了沒多久。因為辛竹姑姑見簪煙主仆三人一直都置事外地杵在那兒，終于表現出不高興了。

“姑娘若無事，此刻便先回去吧。”辛竹對簪煙道，“王妃的子要，姑娘你常年病著，可別過了病氣給王妃。”

“可是寒——”

“姑娘沒看到王爺此刻正憂心王妃的嗎？”辛竹打斷了簪煙的話，冷冰冰地斥了句：“姑娘在曜王府住了多年，這府中的規矩多也應該知道一點。王爺和王妃是這偌大王府的唯二的主子，主子若不自在，闔府上下都將不自在。姑娘要是幫不上忙，便自個兒去一邊待著，別在這里給大伙兒添。”

“羅與。”辛竹吩咐道，“替王爺送姑娘回去。”

羅與拱手應道：“是。”側將門簾一，抬手跟簪煙道：“簪煙姑娘，請。”

辛竹的逐客令下得不客氣，讓簪煙直接一口氣憋在了腔，差點維持不住臉上那份弱神。

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向周瑾寒了他一聲：“寒哥哥。”

只是這一次，周瑾寒卻沒有再回應。他甚至像是本就沒有聽見的喚聲一樣，滿心滿眼都只有懷中的穆清葭。

簪煙看著周瑾寒臉上掩飾不住的那份焦急，第一次生出巨大的危機來。的眼底暗下去，但什麼都沒再說，只默默地轉，跟著羅與走了。

而在走后，本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穆清葭悄悄往門口瞥了一眼，呼吸才慢慢平順下來了。

虛弱地合了合眼，從周瑾寒的懷中起來后躺回床里，睫一翕一張。半晌后才開了口，聲音有些啞，顯得整個人越發病氣脆弱。

“妾好多了，王爺不必掛念。”

因穆清葭這一折騰，滿桌的菜肴也涼了。辛竹吩咐著人將它們都帶出去重新熱，順帶將屋里的這些個下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覃桑和覃榆在跟前伺候。

屋里人一，鬧哄哄的覺便消失了，穆清葭覺得耳子總算清凈了些。

方才還燙著的姜湯此時溫度正好。周瑾寒將碗重新端過來，問穆清葭：“要不要再喝一口？”

穆清葭搖了搖頭，懨懨地垂著視線：“喝不下，王爺別心了。”

周瑾寒端詳著的神。片刻后，他輕嘆一聲，手握住了的手背：“還在跟我賭氣？”

穆清葭又搖了搖頭，把手回來：“妾不敢。”

“還說不敢。”周瑾寒卻笑了。他刮了一下穆清葭的鼻尖，又順手理了一下兩鬢的頭發：“我是不是說過，如果再聽見你自稱‘妾’，就要打屁的？”

屋外有，從窗格里進來，打在屋子中央的暖爐上，讓屋里的每個角落都像是被籠罩了一樣溫暖。

此刻的周瑾寒也是暖的，語調是暖的，眉眼間的笑意也是暖的。仿佛個把時辰前掐著后頸視著的人不是他一樣——就仿佛，在的屋子里擁抱著另一個子的人也不是他。

“王爺。”穆清葭凝視著周瑾寒。笑了一下，只是在揚起笑容的那一刻，眼淚也一并滾落下來。“你這樣，到底算什麼呢？”

“你已經決定要休了我，不是麼？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待我好？”

“你說過的，以往善待我也不過因為我有幾分像簪煙姑娘而已。既然如此，你此刻又為何要當著簪煙姑娘的面留下來照顧我？”

在正主面前，我無非只是一個替而已，不是嗎？

穆清葭的音調，讓周瑾寒聽著，心中也微微刺痛。他也覺得自己矛盾得很，一面在想到的份時恨不得將生吞活剝了，一面又在看到的眼淚時覺得萬般不舍。

他想要對好，可他卻也很怕對好。于是只能拉扯著，折磨著，直到放手的那一刻真正來臨。

他說的是簪煙的徹底養好那一天。

那是他給的期限，也是他給自己的期限。

“因為你如今仍是我的王妃。”周瑾寒回答道。他用指背溫地揩去了穆清葭的眼淚，“你是曜王妃一天，便能一天曜王妃的待遇，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王爺以為，我真的在意曜王妃這個份和它帶來的榮耀嗎？”穆清葭赤紅著雙眼直直凝著周瑾寒。

“那你想要什麼？”

“我……”

有那麼一瞬間，穆清葭想要將心里的話口而出了。然而在目及周瑾寒襟上的那一片淚的痕跡時，又沉默了下來。

方才周瑾寒與簪煙相擁的場面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周瑾寒的目是那樣溫，語調也是那樣疼惜。

他真的很簪煙……

想到這里，穆清葭緩緩地眨了眨眼睫。

忽然覺得累了，心俱疲，恍惚竟也覺得，其實一切都不重要了。

于是只斜靠在床頭，直過了許久，才像是斟酌好了用詞一般，模棱回答了句：“我想要的，王爺你給不了。”

輕輕地嘆了一聲，又說：“東院伺候的這些人，王爺如果想撤便都撤了吧，只將覃桑和覃榆留給妾便行。”

見周瑾寒在話后神冷下來，穆清葭以為他是對自己不放心，又多解釋了句：“王爺放心，今后的這段時間我都會安分地呆在府中，不出院門半步。”

停頓了一下，抓著袖口的手微微一，接下去：“國師不會知道原因的。”

“事到如今，你所考慮的，依然只有他的利益麼？”周瑾寒卻忽然問。

他抓了穆清葭的手腕往自己跟前拉了一拉，力道到生疼，只盯著的眼睛，逐字問：“葭兒，這三年來，你可曾想過要對我坦白？坦白你的來歷，你的目的，哪怕只是片刻，嗯？你有嗎？”

或許是孕中緒難控，穆清葭迎著他沉的視線，忽的也有些氣。自嘲地回道：“王爺何必還要追問這些呢？你從來就知道，我是他安進來的一顆棋子，不是麼？”

周瑾寒視穆清葭極近，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穆清葭眼看著周瑾寒眼底的亮隨著出口的話逐漸湮滅下去，直到僅剩刀鋒般的冰涼。

這樣的表是從來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過的，厲又凜冽，像是抑著暴怒，仿佛下一刻就可能擰斷的脖子。

但周瑾寒卻只瞇了瞇眼，低低地笑了。惻惻的，笑得人膽寒。

他湊近穆清葭的耳畔，廝磨一般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便讓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毀掉他的。”

“葭兒……”周瑾寒喟嘆道，指尖拂過穆清葭的下顎，惹來輕微的戰栗，“你注定到不了他邊的，且死了這條心吧。”

話音落，他驟然松開對穆清葭的鉗制，起往屋外而去。

“即日起，對外稱王妃抱病，謝絕一切宴請，也不許任何人進來探。”

凌辰正請了張太醫進院門，看到滿院子的人都隨著周瑾寒冷著臉走出門來而跪了下去，兩人連忙也一并跪了。

周瑾寒在白發清癯的張太醫上掃視一眼，寒聲落下一句：“將張太醫安置在府里，不必回去了。”隨即大步邁出了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