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可怖的白澤衛大牢,厚墻凝出水珠和青苔,幽深甬道綿延進黑暗縱深,最終消失在鬼哭狼嚎的盡頭。
偌大審訊室僅坐了兩人,盡管隔壁的犯人棒加,卻半點聲息都傳不進此間。
然而這并不能稍稍減輕審者的恐慌,未知恐懼才最可怕。
陸九萬端坐案后,細細打量對面的嫌犯。這是位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兒,約莫十八九歲,介于年與青年之間,紅齒白,細皮,小胳膊伶仃得一只手就能掰斷。許是驚過度,白玉京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噙著兩包淚落不落。
怎麼說呢,陸九萬突然想吃麻辣兔頭了,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秀可餐吧!
翻了翻護國公府的案卷,對白小公爺嘆為觀止:昨夜白玉京在福慶樓花魁的肚皮上畫了一晚上的牡丹花;前天白玉京因為國子監考試不及格,伙同一幫紈绔子弟套了人家博士的麻袋;大前天白玉京豪擲千金,搬空半條古玩街,最后發現東西全他娘的是贗品。
就,這是個坦坦的混賬玩意,還是個賊有錢的混賬玩意。
同樣想人兒,卻兜比臉干凈的陸九萬嫉妒了。
對面,白玉京還在戰戰兢兢地辯白:“好姐姐,像我這麼廢的人,人家一沒那力去闖庫,二沒那腦子策劃盜,你信我一下嘛!真的是后代不肖子給我托夢,說白家因通明石遭了劫難,抄家下獄,就此沒落啦!”
怎麼覺得這哥們說話怪怪的?
“姐姐,你該不會覺得憑我一個還未及冠的孤兒能做出此等大事吧?不會吧不會吧,你真那麼認為?有這力,我差人前往波斯收購一車寶石不好麼?為何要覬覦貢品?”
還是怪怪的,且欠揍。
陸九萬跟這混賬玩意耗了三個時辰,白玉京一口咬定了是后代托夢示警求救,偏白澤衛翻來覆去查,連小公爺料子都查出來了,愣是查不出他跟庫有毫牽扯。
陸千戶嘆了口氣,奄奄一息:“勞煩小公爺再說一遍您的夢。”
“好嘞!”白玉京登時來了神,聲并茂地描述,“您見過比還紅的夕麼?那夕,臉盆大,就懸在我家屋檐上。”
隨著白玉京極詩人氣息的講述,陸九萬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幅畫卷:
殘如,半懸天際,卡在飛檐斗拱邊緣不上不下,似一把火,燃燒了整個護國公府。
甲鮮明的白澤衛踹開閉的院門,在高墻假山間來回穿梭,將百年公府的底蘊一一翻出,秋風掃落葉般不留余地。
下一瞬,公府院真的燒了起來。火焰裹挾著黑煙沖天而起,不住的哭聲罵聲哀求聲破開層層阻隔,鉆進了白玉京雙耳。
他豁然回首,門上封條糊住了偏僻院落,認識的不認識的親屬抱團痛哭,夾雜著白澤衛的呵斥。
小公爺游魂似的飄過去,湊近封條細看:樂益六年六月二十八日酉時。
白玉京茫然地來回張,試圖找人給他說道說道。然而,一巨大吸力襲來,黑暗籠罩蒼穹,吞沒了一切彩,亭臺樓閣急速歸于虛無。
最后一眼,白玉京看到一個英氣青年被白澤衛按在地上,沖他吶喊了什麼。明明應該聽不清的,可是一句令人骨悚然的話卻倏然躍他腦海:
“二十年后,護國公府敗落!”
夢境落回現實,審訊室里,陸九萬比對著記錄,雖然簡略了幾分,但確實大差不離。前后已經隨機問了好幾遍,對方的回答并沒有出現矛盾的地方,這證明真話的可能比較大。
可這也太邪門了。
“你當時是以一個什麼份去看夢境?”
白玉京想了想,肯定地道:“什麼人都不是。夢里沒人能看見我,我也不到任何什。”
陸九萬在案卷上寫下“旁觀”二字,繼續問:“你說‘樂益六年’,樂益是哪位皇帝的年號?大燕立國至今,從未出現過‘樂益’。”
“不知道。”白玉京的回答出乎了陸九萬預料,“我也沒聽過,可能是新帝繼位改元六年后發生的事兒。”
陸九萬打算審完這個混賬玩意就去問問太子師兄,有沒有想好給自己取個什麼年號。
合上案卷,緩和了下態度,輕聲道:“白玉京,本不妨跟你直言,通明石是從波斯來的貢品,進大燕邊境后,由我率人接收押運,一路直達庫,從未有不相干之人手。此原本不通明石,是陛下嫌波斯語太繞口,親口改的。這塊石頭,這個名字,只有兩國接人員以及陛下才清楚。”
白玉京微微了下,茫然向陸九萬。
“所以,縱使外人約聽過有波斯來的寶貝,也不會其中清楚細節。那麼,你是如何得知的呢?你到了陛下面前,也打算用‘托夢’來搪塞麼?”
換句話說,接員可能有人泄。陸九萬在意的不是通明石本,而是白澤衛的保渠道是否安全。
白玉京眼圈再一次紅了,一雙兔子眼漉漉地著。
這公子哥兒怎地如此氣?!
陸九萬心頭抓狂,琢磨著小公爺還是缺社會的毒打,想給他來遍十大酷刑的心思蠢蠢。
就在氣氛僵住的時候,厚重鐵門“吱呀”一聲響,一顆锃亮頭探了進來。服穿得斜肩掉的唐惜福沖使了個眼,示意出來說。
陸九萬仔細收好案卷,換了下屬進來看著白玉京,以防他出幺蛾子,才轉走了出去。
唐禿子芳年二十八,長陸九萬六歲,抗摔能打皮子溜,頗有幾分混不吝。他數月前出公差燒焦了頭發,糙慣了的大兄弟索剃了頭,迄今沒養回來一發兒。白澤衛的人私下都說,唐副千戶是借口養傷當禿子,不想打理長發罷了。
他挲著禿腦殼道:“庫那邊比較麻煩。按理說它是掛在戶部名下,可戶部管這塊的兒最高才正五品,位卑權輕,起不到多作用。真正替陛下掌控庫的是宦,問題是你年年跟他們干幾仗,人家不樂意幫你做事!”
“幫我?”陸九萬冷笑了聲。
“可不,橫得很!”唐禿子省略了大段問候宦的親切用語,撇,“哦,對了,白家老封君親自來接孫子了,指揮使正陪人嘮嗑,說盡量多給你爭取點時間,要你趕審,實在不行麻溜兒把人放了,欺負人家老婦孺不好,畢竟你也知道,白家嫡系就剩祖孫倆了。讓史言曉得了,又得罵咱。要我說別耗了,把這小子拉刑房溜一圈,嚇嚇……”
“那就放了吧!”陸九萬無所謂地拍拍服往牢里走,尋思著沒準兒可以欣賞到許鶴鳴鼻青臉腫的新模樣。
“放了?!”唐禿子大吃一驚,追上去問,“頭兒你沒事吧?這不像你啊,這案子一看……”
“一看就跟咱無關。”陸九萬打了個哈欠,神懨懨,“當初貢品接,一應文書齊全,白澤衛、戶部和宦,三方親眼看著庫的。如今都仨月了,就算東西丟了,說破了天,跟咱也沒干系!本好心提醒,閹豎還不樂意檢查,呵——”
最后這聲“呵”,唐惜福分明聽出了殺氣。
上一次冒出殺氣,還是陸千戶得知未婚夫是晉王的探子。
當然,那位翩翩濁世佳公子如今約莫變了豬頭,日后還會出現在秋決名單上。
唐惜福慌忙住,一路小跑恭送陸千戶進行今日娛樂。
然而,陸九萬沒看。
陛下派人宣白澤衛指揮使趙長蒙和千戶陸九萬進宮。
滾滾巨雷劈在了陸九萬天靈蓋上,腦海中只余一句話回:那破石頭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想她顧傾之,年方十八,貌美如花,家世顯赫,錢隨便花。怎麼就找了一個二婚夫君,還帶著一個六歲孩童,這不是眼神有問題吧?一朝醒悟,後孃難當,還請夫君賜她一封休書,自在回孃家!“相爺,不好了,夫人又去老太君那裡,說是要自請下堂。”小廝著急的說道。白修然一頓,放下書:“告訴老太君,吾兒不可一日無娘。”“相爺,不好了,劉公公傳話過來,夫人當著皇上的麵,請求下堂。”小廝又著急的說道。“是嗎?”白修然森然一笑,讓旁邊的小廝冷汗直冒,咋感覺自家相爺黑化了。“你把這個帖子交給劉公公,讓他幫忙給皇上帶一句話,就說修然連家事都管理不好,恐難幫助皇上管理國事,還是辭了這官,迴歸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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