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懷瑾此生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般想逃離。
最開始他還曾洋洋得意,自己不僅故意改掉聲線,戴上麵,就連麵下的臉也不厭其煩地做了易容。
本以為天無,萬無一失,便是放到皇後麵前都難以辨認真,誰料才沒過多久,竟被裴筠庭給勘破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敗在這一步的三皇子頗為懊惱:“你是不是早就發現那人是我了?天知道,我為了不讓你發現,還特地做了許多準備……你究竟是何時察覺的?”
數月未見,他似乎又長高了半個頭。肩膀更寬,廓英,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黑覆蓋下的繃,人高馬大,無形中帶有一威嚴與侵略。
“第一回見你時略生懷疑,第二次在山下相遇,便篤定了想法。”
“怎麽猜中的?”
“眼神。眼神是最騙不得人,做不得假的。”裴筠庭語氣平淡,看他的眼神裏沒有半點緒,“燕懷瑾,並非不誠懇,如若我不說,你究竟要瞞我到何時?”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訕訕笑著,正想去牽裴筠庭的手,卻驟然被躲開,笑意瞬間僵在角。
“別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樂死我了。”
聽罷燕懷瑾的描述,溫璟煦足足在書房笑了一刻鍾沒帶停,幾乎要把大半輩子的眼淚都給笑出來。
燕懷瑾滿臉鬱悶地他丟去一本書:“能不能別笑了啊……”
“我就說吧,你指定得挨上這一遭。”
“不是,靖國公,你好歹站我這邊的,就不能先替我想想如何掩飾嗎?要是裴綰綰問我瞞的緣由,那我之前做的事豈非功虧一簣。”
“撒謊這事你還需我教?”
“問題就在於,撒謊與否,我開口說第一句的時候就能立刻知曉。”燕懷瑾頭疼地抹了把臉,“還有一種可能,是通過蛛馬跡猜到了幾分,明哲保,不會過問。”
沒等溫璟煦開口,他又仰起頭,往後一靠:“裴綰綰一直相信,也很早猜到我還活著……這個笨蛋。”
“但你有沒有想過,始終在承有可能真的失去你的絕。”
“即便我死了,死在荒郊野外,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骨無存,我也希在燕京,在家人的守護下,繼續好的生活,也不必等我回來,忘了我也好。”
“哪怕會上別人?要讓別人替代你的位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溫璟煦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不。”
僅回答了一個字,便沒了下文。
“先別想這麽多了,反正這人你是得好好哄,事亦得好好從頭解釋。”
“嗯。”他手上把玩著筆,肆意轉悠了兩下,“說回正事,秦瀛那頭的證據已掌控,由你呈案告發了。”
“自然。不過說起來,我嶽丈他們是否也該到達城外了。”
燕懷瑾並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我皇兄怕是已經從韓逋口中得知自己世的真相,才會如此孤注一擲。”
“人生在世,誰又能真正做到不以喜,不以己悲。換做我,興許也會發瘋。若我知曉自己當年失去一切的緣由是這個,母親更是一直被利用,甚至為保他——”溫璟煦抬眸,接著話鋒一轉,“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了,半月後的壽宴,可千萬別讓我失。”
他未搭腔,目放空,令人難以捉。
“你的傷如何?”
他下意識朝自己的腹部去一眼,輕描淡寫:“無礙,應當快痊愈了。”
“行。”溫璟煦起,朝門外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裴筠庭的院子你肯定知道在哪,道歉去吧。”
燕懷瑾白他一眼,把筆撂在桌上:“走了。”
……
裴筠庭與燕懷瑾不歡而散後,冒著雨乘上了馬車。回到院裏時,才反應過來兩個丫鬟似乎被自己一路無話,以及沉的表給嚇到了。
原想緩和語氣解釋兩句,卻突然發現裴瑤笙站在眼前,觀賞種下的一排小花兒。
裴筠庭微愣,隨即迎上前去,挽住的手:“阿姐怎麽獨自在此?”
“剛拿到家書,本想著過來與你一並看看,誰知厭兒告訴我你已外出。閑著無事,便隨意瞧瞧你種的這些小玩意。”裴瑤笙抬手拍去袖上的水珠,“扮這副模樣,莫非又去青樓打探消息了?”
“沒有沒有。”一邊小心扶著裴瑤笙往屋裏頭走,一邊周旋,企圖掩飾目的,“就是穿這服自在些,至城中並無幾人能夠認出我……家書呢?”
裴瑤笙將信遞給:“我已閱過,你自行看看吧。”
實際信上並未提到什麽重要的事,無非是些和捷報相差無幾的話,但倒也算正常,戰事當前,誰又分得出閑心來仔細描述。
門板忽地叩響,傳來的“篤篤”聲,裴筠庭手中的信尚未讀完,方掀起眼簾,視線率先落於那熠熠的銀麵上。
裴瑤笙瞧見他,遲疑道:“閣下這是——?”
微蹙峨眉,折起家書,表現得十分冷漠疏離:“閣下前來尋我,所為何事。”
他靜默半晌,沉聲認真道:“三刻鍾,給我三刻鍾解釋即可。”
裴筠庭撇開頭,雖未明著答應,燕懷瑾卻明白此為默許,麵上一喜,步屋:“叨擾了。”
“綰綰,我先行退避,待談好事,你便準備用膳吧。”
“好,阿姐慢走。”
人聲步聲漸漸遠去,四周忽然變得安靜,等到屋隻剩彼此時,裴筠庭才開口道:“你說的,三刻鍾,再不說話就滾出去罷。”
昔日矜貴倨傲的三皇子,現在在麵前,就僅是個低聲下氣哄著心上人的年:“其實並非我想瞞著你,你亦明白,某些事唯有不宣之於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於你於我皆是。裴綰綰,大事歸大事,大局亦為大局,而我隻希你平安。”
如果沒暴在之下,許多都將被悉心維護,心照不宣。
“燕懷瑾,你會錯意了。”裴筠庭的怒火似乎又往上湧了三分,嗤笑一聲,“你本沒明白我在氣什麽。”
他有些懵:“我還做錯什麽了嗎?”
此時此刻,他迅速排查著近段時日以來,自己的所作所為。
靠近別的小娘子?沒有。
信寫了?也沒有。
缺席的生辰?應當也不是……
天際傳來悶雷滾滾的響聲,昭示著另一場陣雨的到來。
“真難為你還跟我,”裴筠庭將茶盞倒扣在案上,發出沉重的悶響,試圖斟酌接下來的話,“……糾纏如此之久。”
“裴綰綰?”
他的自我剖析,未滿一刻鍾便偃旗息鼓。
“你走吧,日後想清楚再來見我。”
這對青梅竹馬長久僵持不下,半炷香後,燕懷瑾終於輕歎一聲,是無可奈何地妥協:
“好,我走。”
“但無論你在生什麽氣,裴綰綰,我都想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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