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抱拳應諾。
兩人的對話都被侍衛聽去,轉述給平彥,平彥又學給祁令瞻聽。
兄妹在上元節鬧的不愉快如今仍未緩和,照微再不肯聽母親的支使來給他送吃食,凡事只遣平彥來回跑,算起來,祁令瞻已經三天沒見到了。
聽聞與韓斷得干凈利落,祁令瞻心中稍熨帖,只是仍記恨不分青紅皂白的污蔑,中塊壘未盡消。
他何時要宮了?必然是在坤明宮時又倚門聽,卻沒聽囫圇,將約的三言兩語與心中偏見一合,便篤定他沒安好心。
祁令瞻聽罷說道:“難得清凈幾天,別拿的瑣事來煩我。”
平彥暗自納罕:不是你說二姑娘的事,巨細不捐,如實稟報的麼?
祁令瞻暗生悶氣,照微卻約了容郁青一同出門快活。
說是快活,其實是容郁青將騙出來,去永京各大糧商和布商鋪里訪問布糧的市價。他接了朝廷兩淮布糧轉運的差遣,出了正月就要下江南去,采購一部分兩淮用來抵稅的布糧,販往北地去賣,將賣掉的錢國庫充稅。
永京排得上號的布糧商大都與呂家有關,呂家兒是姚丞相的妾,呂家鋪子也沾了姚丞相的,得姓半個姚字。
因此他們見了容郁青和照微,皆冷著臉不接待,若問市價則隨口敷衍,一條街上五家鋪,一石米竟能差出七百文的價。
容郁青慨道:“你我只是問個市價,他們且這般如臨大敵,若我真將兩淮的布糧弄來永京,與他們搶生意,只怕更會與我為難。”
照微道:“莫說這些民商,就連朝廷三司、各地轉運使都要看姚鶴守臉行事。你可知兄長為何將主意打到了你上?”
容郁青作洗耳恭聽狀。
照微說:“我也是聽回龍寺的香客閑談,說去年年初,皇上嫌鹽鐵司的稅供太,裁撤了鹽鐵司郎中,換上了自己人。結果到了八月,所收稅供尚不足去年的一半。那鹽鐵司郎中雖是皇上心腹,自郎中以下卻都是姚丞相的人,這鹽鐵司如同他的私產,他若不點頭,下面不撒手,朝廷就得斷糧。”
容郁青了然,“所以三司與轉運使暫不得,皇上就想從商手,讓我頂著皇后親族的份,去兩淮地方分轉運使的生意?”
照微點頭:“怎麼,你才明白?我還當你是膽子到青城容不下,要跑來永京與姚鶴守掰腕子。”
容郁青這才實話實說:“是世子說你鐵了心要遠嫁,惹得姐姐傷心,讓我借授兩淮布糧轉運差遣的時機京一趟,好生勸勸你。”
聽了這話,照微冷嗤道:“他一向會暗度陳倉,這是拿我當靶子算計你呢。”
第14章
大周富庶,永京曾遍地拾金。
但那已是幾代前的形,如今的大周只剩繁華的表象,貝闕珠宮之下,國庫空虛,民無余財,仿佛一個落魄的富貴人,上披著曾經的舊華氅,里已是瘦骨嶙峋,腸轆轆。
錢都去了何?
祁令瞻在給長寧帝的折子中曾說:“自平康盟定、燕云讓城,黃河以北田畝盡棄,人丁荒蕪,田賦幾近于無。今者三司稅供,四分仰仗兩淮田賦,六分得自工商、專榷及度牒等雜務。較之平康以前,既失農事國本,又損稅奉儲積,是以國庫連年盈不載支,而百姓日益苦增稅矣。”
燕云十六城割的不止是城池,還有幽州一帶的農耕安穩,如今北地的田賦喪失殆盡,大周的財力多要仰仗工商等雜務。
而無論是朝廷專榷之鹽鐵,還是得十一之商稅,如今都牢牢握在姚鶴守手中,三司堂不聽天子號令、黎庶哀怨,卻只看姚丞相的臉。
姚鶴守是斷不會讓朝廷有錢興兵養將,否則他無法向北金代,他的丞相之位,也就坐不安穩了。
長寧帝將祁令瞻從翰林學士拔擢為二品參知政事,正是為了與姚鶴守相抗。只是空頭天子提拔的空頭副相,一時也奈何不得。
去年八月,更換鹽鐵司郎中一事失敗后,長寧帝頗為心灰意冷,下詔閉朝一月,日夜在福寧宮中縱酒狂肆。姚貴妃試圖去勸,正了長寧帝的霉頭,他搬起酒壇往姚貴妃腳下砸,滿地清酒濡了金線如意紋的襦。
他罵姚貴妃的話,恰被聞訊趕來的祁令瞻聽見。
“你們姚氏父一個誤家一個誤國,朕乃磊磊丈夫、堂堂天子,不能專于發妻,外不能自決于國事,是要朕了這天子袍,專做你姚家的上門婿,才得你們滿意,是不是?”
姚貴妃聞言,忙跪地垂泣,自陳衷。
長寧帝有更惡毒的咒罵,被祁令瞻阻住,他朝侍省押班張知使了個眼,說道:“陛下醉得這麼難,你們不好好侍奉,竟敢讓貴妃代你們過嗎?”
張知會意,忙著幾個侍上前將長寧帝托起,好聲哄著扶往室。
祁令瞻朝姚貴妃一揖,安說陛下此怒非針對貴妃,姚貴妃轉抹淚,整頓冠,背對祁令瞻道:“我明白祁大人的意思,大人放心,今日之事不會傳到丞相耳中。”
祁令瞻目送出殿,轉室見長寧帝,見長寧帝已在榻上眠,便在旁守到他酒醒。
暮四合,天如濃胭,宮門將要落鑰時,長寧帝才悠悠轉醒。
他著沉痛的額頭起,回想前事,半天后嘆道:“怪朕唐突,怕要在姚氏那里落下話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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