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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 第394章 孤立無援

金鑾殿上,朝臣們恭候圣上大駕。

李邵站在前列,一瞬不瞬地看著高臺之上。

座依舊擺在那里,華貴,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能把上頭雕刻的每一筆線條都看清楚了。

他記得那些紋樣。

他原先就坐在座邊上,在近看過父皇的那把龍椅。

而現在,本該由他坐著的那把小座不見了。

饒是已經從曹公公口中知曉了這一切,真真切切看到這一幕時,李邵心里依然還是波濤洶涌。

在李邵的后,朝臣們神各異。

林玙的視線從他的背影上劃過,看不見李邵的神,但對他的心境,多能猜出個七八來。

從站在底下到坐上小座,這幾步路很輕松,上坡總是輕松的。

而反過來,從小座上下來、又站到了隊列里,哪怕是站在最前頭,也是陡峭的下坡路。

以李邵的脾,不難猜他的所思所想。

當然也不止林玙,今日大朝會上這麼多朝臣,都在觀察大殿下、揣度大殿下,有人好奇,有人忐忑,也有人蠢蠢

意料之中的事。

李邵被那麼或是打量、或是深究的目弄得渾不自在。

即便他沒有回頭,他也能覺到落在上的視線如有實質。

時燙,時冰。

弄得他恨不能抬手撓一撓脖子。

幸好這個時候,駕到了。

明黃影帶著儀仗進了大殿,腳步穩穩向前,經過李邵邊時圣上并未緩下步伐,直到步上臺階、在龍椅上落座后,他一眼掃視眾臣,目最終落在了李邵上。

掌心按著扶手,圣上深吸了一口氣,余瞥了眼側。

原先擺放小座的位置空的,他一時竟也有些不習慣。

開印的第一場大朝會,自是從最要的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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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邵年前已經接了回廢太子的詔書了,今日曹公公宣旨是面向朝臣的,可李邵這個廢太子就在大殿上,哪里能不跪下聽宣?

一時間,金鑾殿里沉悶極了,只余下曹公公的聲音在梁柱之間繚繞。

李邵不免有些恍惚。

他猛地就想到了在東宮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聽曹公公宣旨的。

彼時緒在此刻又一點點被勾了起來,激在心田,沖刷得他連呼吸都了許多。

十指按著地磚,明明潔的磚面磨得指腹發麻發紅,李邵只覺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起來。

直到曹公公宣完、圣上起,李邵都還跪在中央,一

曹公公看在眼里,不由張地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輕咳一聲。

李邵渾然未覺,直到離他站得近的晉王偏過些子,著聲音低呼了幾聲“殿下”,他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見他醒神,晉王便又站直了,沒再管他。

李邵從地上爬起來,退回隊列中,悶聲不響。

這個小“麻煩”被一帶而過。

顧恒看在眼中,多有些可惜。

旁人不清楚,他還是聽說了些的,大殿下搬離東宮之前曾發了場大脾氣,里頭什摔了砸了一堆,可見緒之激

剛看殿下跪在殿中走神,顧恒還以為他又要醞釀一出大熱鬧。

大朝會上沒有什麼什能砸的,但有那麼多的人,如果殿下真大鬧一場……

那可就彩了!

可惜、真是可惜!

各衙門要說的事都不,顧恒便收斂了心神,沒有再去思索李邵的沉默。

李邵也在聽,只是耳朵里已經不舒服得厲害,反反復復的,曹公公念的圣旨上的詞句蓋過了其他聲音,在他腦海里翻來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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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他本聽不清各位大臣們稟了些什麼,又論了些什麼。

是繃著臉,不讓自己被耳朵里的聲音影響到失態,已經耗費了李邵大部分的心力。

不知不覺間,他滿頭大汗。

好在,這之后,那聲音沒有再繼續堵著耳朵了。

李邵終于聽明白了其他人在講什麼。

朝臣們說清楚了政務,矛頭又轉向了他這個廢太子,經過一個年節的休養生息,再次卷土重來。

不說用詞多麼激烈憤慨,起碼也沒讓李邵聽見一個好詞好句。

李邵抿著口悄悄幾個起伏,做著深呼吸。

還不如先前那麼聽不清晰!

李邵沉著臉,雙手攥拳,努力克制著脾氣。

有幾次他聽得火氣上涌,想要扭頭去駁斥幾句,察覺到了父皇沉沉的視線,他一個警醒又忍了下去。

如此反復,忍完了全程,直至曹公公宣了退朝,恭送圣駕離開后,李邵才緩了一口氣。

下朝了,圣上不在,挑剔的、點火的也就沒有了煽風的,也就不再故意招惹李邵,自顧自散去。

李邵沒有走,他依舊站在那兒,一

晉王與平親王說了幾句,正要與賢王一道離開,見李邵跟個雕像似的,便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晉王量更高些,垂著眼看李邵,“明日早朝時可不能再這麼走神了。”

“二伯父,”李邵看了他一眼,“剛才謝伯父提醒。”

“不是什麼值得謝的事,”晉王答完,又低聲道,“你也端正些,別真的傷了你父皇的心。”

李邵不輕不重應了聲。

晉王沒有再說什麼,與賢王先行告辭。

李邵依舊沒有,直到朝臣們都走完了,整座大殿里只剩下幾個小侍在輕手輕腳地整理忙碌,他還是站在中間,靜靜看著大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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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狗子遲遲等不到李邵,只在外頭探頭探腦,見李邵那架勢,怕他一個沖起來就往上走。

以前有小座,走上去了也沒什麼。

如今就剩一把龍椅了,殿下上去一屁坐下……

哪怕不坐,東西的,這個當口上也夠惹事的了。

這麼想著,汪狗子趕跑進來,到李邵邊,出聲打斷他的思緒:“殿下,時辰不早了。”

李邵嘖了聲。

思路回來了些,腳下依舊未

做事的小侍低垂著頭,本不敢對上李邵的視線,匆匆而行。

良久,李邵開了口:“狗子,你冷不冷?”

汪狗子被這麼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心里忐忑不已,想了想,答了個極其中庸的“還行”。

李邵道:“我覺得冷。”

不止現在,早朝時他就覺得冷了。

不管殿里站了多人,都沒帶來什麼溫度,只一的寒意一個勁兒地往骨子里滲,如毒蛇吐著信子似的、激得他起了一皮疙瘩。

裳穿了嗎?

不是。

李邵清楚地知道,他覺得冷,是因為他孤立無援。

整個金鑾殿,那麼多的文武大臣,他李邵是被圍剿的那人,有人看戲,有人握槍,有人敲著戰鼓,有人搖旗吶喊,每個人各司其職,只有他,是被圍在其中的那個人。

連他的父皇都沒有再向著他,任由那些人咄咄人。

這讓李邵不由想起了那只熊瞎子。

他就是那只熊瞎子!

他們戲弄他,耗他的力,直到他支撐不住時,就會沖上來將他大卸八塊!

這怎麼能讓李邵不覺得冷得徹骨呢?

這種孤立無援的滋味,比臘月冰霜都扎人心肺!

自然地,李邵想到了徐簡。

徐簡沒有上朝,徐簡上朝時也經常看樂子,可即便如此,有徐簡跟著的時候,他李邵就可以不是那只熊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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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熊瞎子追著跑一整天一整夜,有徐簡在,還能一鏟子把熊瞎子的胳膊卸了。

是了。

算起來,還是徐簡更靠得住些。

昨晚上觀燈,寧安也明確表達了一下他們夫妻兩人的意思。

矛盾固然是有,李邵依舊煩徐簡那時時想要拿他的手段脾氣,但歸結底,他和徐簡的利益更為一致。

煩躁歸煩躁,卻不得不說,慈寧宮那兒,寧安說話最好使,而書房里,李邵也看出來了,比起他,父皇更信徐簡。

既如此,他又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徹底地利用一下他們兩人?

與徐簡加固戰線,一來那是父皇一直以來希看到的,二來,徐簡那什麼話都敢在金鑾殿上說的子,往后他便不會輕易落孤立無援的局面。

等他重新取得父皇的信任,等他重新坐到小座之上……

他和徐簡誰拿誰,還不好說!

這麼想著,李邵:“狗子,給我拿個手爐來。”

汪狗子想到殿下先前說冷,這會兒便不敢耽擱,又怕他留在殿不理智,只好著頭皮道:“殿下,殿通風,您站在這兒更冷。

不如您往角落挪一挪,避避風,小的這就回去取手爐,您等一會兒。”

李邵沒反對。

汪狗子松了口氣,見李邵去了角落,他飛一般跑出去,來回一趟跑了個氣吁吁,才把熱騰騰的手爐到了李邵手里。

李邵接過來,先前攥著的拳頭才算松開。

掌心里留下了一排指甲印,掐了深紫,李邵渾然未覺,只覺到熱氣把他幾乎要凍僵了一樣的筋骨給化解開了些。

等更緩和些,李邵才道:“走吧。”

他帶著汪狗子去見三孤。

父皇已經代過他了,短時間不用再繼續六部觀政。

觀政這事兒,倒也沒定下來只有皇太子才能進行,歷朝歷代也有許多皇子觀政的記錄。

可李邵剛剛才被廢,若只有名頭變了、其他一切照舊,就彰顯不出變化來。

要是還有其他皇子也在觀政,倒也說得過去,可偏偏他的那幾個弟弟,離能觀政還差得遠了。

因此,李邵的觀政之途也被停了。

不得不說,李邵很不舒坦。

以前還有很多覺得觀政沒意思,尤其是被徐簡安排著一本一本看文書時、簡直悶得渾骨頭都,可今時今日被剝奪了,李邵反而覺得稀罕起來。

撈不著的,總歸就是最好的。

汪狗子把李邵的緒都看在心里,建言道:“殿下莫要著急,一開始難免制,等這陣子過去了,漸漸也會緩和起來。到時候您再提出往六部觀政,想來圣上會答應的。”

李邵上沒說話,心里倒是有了一番計較。

他去提,父皇未必輕易改口,可若是徐簡去提,以徐簡在書房里那一套一套說服父皇的能耐,大抵是能

既然徐簡擅長此道,既然父皇就聽徐簡那套,那他就指揮著徐簡人盡其才。

說到底,是徐簡一心尋麻煩、玩了,害他被父皇責罰、被廢了太子之位,徐簡就必須幫他重新被冊立起來!

李邵打好了算盤,只等徐簡復朝。

左等右等,等了都快一個月,等到早朝上、想尋他麻煩的朝臣都歇了,徐簡依舊在養傷。

養得李邵煩不勝煩。

汪狗子揣度著李邵的心思,道:“殿下,您不妨去一趟國公府。”

李邵聞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年前圣上讓您去探,結果不歡而散,小的想,您若能主表達下您對國公爺傷勢的關心,想來圣上會十分高興……”

若是一個多月前,汪狗子定然不敢提這種主意。

殿下見了輔國公,別說表達關心了,能別被安頓到坑里點著火,汪狗子都得念兩聲“阿彌陀佛”。

可近些時日,他親眼看到李邵“修”。

甭管郡主與輔國公挖什麼坑,只要那些說辭還跟上元時一樣,能穩住殿下、讓殿下徐徐圖之,只要殿下還是這麼不急不躁、不輕易上當,也算是在圣上面前討了個好。

不用主子多代,汪狗子也看出來了。

殿下想要復起,輔國公是一條捷徑。

哪怕輔國公的真正意圖,但圣上就是信任輔國公……

輔國公明面上依舊與殿下利益一致,能利用時就得利用他,若輔國公突然出爪牙、真的對殿下不利,那也能狠狠抓住尾

與主子唱反調的敵人,抓住他的錯、弱點,才能在必要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李邵聽進去了。

他并不關心徐簡的能不能恢復得活蹦跳,但他關心徐簡什麼時候能上朝。

至于父皇以前說的什麼賠禮……

現在是徐簡和寧安給他低頭。

既然要通力合作,那兩人總不會再莫名其妙甩臉給他看了吧?

正好,他也想聽聽徐簡怎麼代“玩了”的事!

“那就去!”李邵挑了挑眉,頗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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