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此刻是否在揣測，我此言真假，是否疑慮，區區一子，有何魄力敢讓天下兵？”簪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開局之前，府君親口說過，有些事，你賭不起。”

“可這局棋，是你輸了。”謝韜平靜地說。

那盤業已下完的棋，白子勝。

以簪纓如今的棋力，縱使絞盡腦筋，面對謝韜全力以赴的一盤棋，依舊沒有勝算。

天上云舒卷，在碧斑駁的草地上浮漾起時聚時散的影。

爐上特從襄樊帶來的甘泉之水早已干了，茶亦冷了，衛覦過簪纓發頂，凝視那盤棋，沒有半分張擔憂之，心中默念：你當真是執白嗎？

與此同時，簪纓反問：“謝府君，執的真是白子嗎？”

謝韜背脊一瞬繃，在這句話后，他終于正視起眼前的弈手。

只聽簪纓道：“我聽說棋中有一種特別的玩法，便是棋子變。再有優勢的局面，只要近墨者黑，白子盡可變為黑子。

“府君說我輸了，我卻看盤上棋子皆可翻轉，為我所用。”

此語大氣魄！

謝二郎心怦然一跳，怔視子。

的語氣，不是威氣霸氣冷氣殺氣，唐子嬰是世間絕，認真說來，的氣氣還多些。

可有一瞬間，他分明覺到那層妍麗紅妝之下，有一種砭骨的凌迫之。

他忍不住道：“阿纓……”

簪纓起，向謝韜葉袖而揖，“府君今日冒險來此，小敬佩。但府君的目的，只是好奇我的應對嗎？還是，想給自己一個被說服的機會？如今華夏分崩，舊京幅裂，摽末之功，正系于明公一！您心知肚明，如何做才是對蒼生最好的選擇。我不敢說解萬民于倒懸，但揚清激濁，舉善彈違，綏寧四方，義不容辭。亦知府君重名，行事謹慎，在此愿向府君保證，待干戈止息，荊州刺史，還是荊州刺史。”

這算新朝之主向他許以重諾麼？謝韜長笑一聲

，“我謝韜之原是為一州而蠅營嗎？”

“那你以為是為了一己虛名私利，才在此與你的刁難周旋嗎？”衛覦上前去，輕輕抹了簪纓額角的汗。

“真見你如此可著一人，連一句話也說不得……”謝韜一對上這個兇名在外的桀驁之子，就有些無奈。

這位風流刺史臉上繃著的那層疏離的面，此時終于一笑消彌，目重新投向與衛覦相攜手的簪纓上。

說來也奇，一站到衛覦的邊，這個一氣勢的孩子便被襯得巧起來。

謝韜眼中，簪纓是典型江南煙雨滋養出的姝麗容貌，柳眉桃眼，骨里，再怎麼充勢，也不像母親，眉眼間不出風劍霜刃般的英氣。

上沒有雌雄莫辨的鋒芒，而也不故作颯爽英姿，原原本本而來，不易裝不掃眉，就以這一姿麗示人。

然后，以棋枰為沙場，六路強兵齊發，毋庸置疑地說服了他。

謝韜沉思幾許，“我還有一個問題，來此之前，你何以自信我陳郡謝氏愿意助你，親手毀去立基，滅盡南朝百年風流？”

簪纓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可會被吹散的風流，不是真風流！”

謝韜神一變，長呵一口氣。好一個不是真風流！

他怡步踱出亭外，眺已經打掃干凈戰場的白水綠茵。

“謝某只當今日不曾來過。今日的疏，是我治下不嚴，竟出刺殺之事。無獨有偶，以后若再有紕，也難免了……”

簪纓與衛覦驀然對視一眼。

謝韜的言下之意，便是默認荊州會撤防借道，接下來他們想穿過江襄去做什麼，他只當不知。

了。

簪纓面上看不出喜出外的興，只是一下子放下心中大石，向謝韜道謝一聲。

目的達，也無須虛客套，衛覦直接當著謝韜的面傳令：“告訴龍將軍，不必再隨行，帶著他領出來的兵馬，直發蜀。把蜀國給我打下來，蜀王府親眷，嚴加看管。”

簪纓加上一句，“不可傷害驚擾郗老太妃。”

謝止聽得一臉神思古怪，敢對方還真是兵強馬足來赴會的，若今日父親不答應，這隊人馬是否就劍指襄樊了？

原本大家心照不宣，你好歹遮掩一點，出了木蘭陂再發令，我們也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昭昭不掩，是真不拿我們當盤菜啊。

謝韜笑著拍拍兒子肩膀，他是衛十六，能皇帝吃癟，他認真起來，誰能從他手里討到便宜。

只不過臨別之際，謝韜猶豫一許，還是忍不住道一言：

“婦德傾城，迷朱奪紫。古今從未有之。”

他人練達，如何看不出簪纓的野心在哪里，而衛十六對的縱容又近乎無限。

“你們，當真想好了？”

自古從未有子稱帝的先例。

若這位唐娘子真有時運登臨絕頂，他今日為印證自己的判斷而使出的所謂“刁難”，比起將來這名客將要面臨的非議，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簪纓回首一笑，并不諱言：“凡事總有第一次，凡位總有第一人。刺史可有想過，世間男對半而分，古今卻從無人稱帝，也許這本，才是亙古寰宇最怪的景象。”

第158章 “這種時候，能不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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