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阮銀姑快樂的,是金紅玫在一次去悉尼時,從那邊的閩南商團里請來了一尊媽祖像。海神娘娘端端正正坐在副駕駛上,被請到了Lost at Sea,請到阮銀姑家里。給海神娘娘做了最好的供奉,每次出海前都跪在地上祈禱。
就說,丈夫出事只是因為上一次的祈禱太過久遠,海神娘娘將他們忘記了。如今海神再臨,和金紅玫的船沒有出過一次岔子,每一次出海都是風和日麗,每一筐珍珠貝的出珠率都高得驚人。船是們的,珍珠也都是們的。胡老板是第一個收購商,后來們有了更多的收購商。們的船和那只捷克狼犬一樣,都是這碼頭上有名而罕見的東西。“玫瑰號的珍珠”!那些人給了們的商品獨特的稱呼。
非常偶爾的時候,阮銀姑會想想的丈夫,想想他們來到Lost at Sea的那艘船。和丈夫在船艙底部,在一起,依偎在他懷里。他對很好,很想念他,不過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糟糕。
至于金小姐,會想起空先生嗎?
他都已經說了,若未歸,勿等。那在這座碼頭待了這些年,又是在做什麼呢?
1950年,阮銀姑的兒子將明5歲了。
嬰孩的長如此神,并沒有覺得自己特意教他什麼,但他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走路,也學會了潛水,在水里和在陸地上一樣靈活,甚至在水里更靈活些。老了一些,那只狼犬也老了一些,只有金小姐和剛來的那年沒什麼差別。們那些年賣了許許多多的珍珠,積攢下足夠終老的財富,不過阮銀姑也和很多潛水員一樣,染上了深海長期作業導致的減病。
有天金紅玫從悉尼回來,找到阮銀姑,告訴一個消息。說有個希臘的采珠人開始著手珍珠養的技,天然珍珠捕撈效率慢,珠率也低,如果珍珠農場建立起來,們的生意會到很大打擊。
“銀姑,其實我已經對這樣的生活厭倦了,”說,“我從未在一個地方待過這樣久,我想把船還回去了。”
阮銀姑不覺得要阻止,是潛水的好手,但對世事并無判斷。金小姐說采珠的生意做到頭了,那就是要做到頭了。已經賺到了足以把孩子養大和供養故鄉家族的金錢,心中很清楚,這是乘了金小姐的順風車。
就如同每次開著那輛奧斯汀帶去碼頭一樣。
“那金小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阮銀姑小心翼翼地問。
“墨爾本唐人街一家旅社的老板,手里有一間紅的二層小樓,”告訴阮銀姑,“我早就喜歡,想買下來,樓下開一家店,樓上自己住,會很舒服。”
四漂泊的野草也想有一個安的地方了,阮銀姑替金小姐高興。走的那天天氣很好,就像決定留在這里的那天一樣。開車和阮銀姑來到碼頭,將狼犬的牽繩遞到手里。
“它已經習慣了西澳的氣候和海,”說,“況且把它帶走,將明知道了也要鬧的。”
是的,孩子和狗總是有更深厚的。
那人與人之間呢?
阮銀姑那天看著金紅玫,看著在海風里飄揚的秀發和珍珠一樣的臉龐。來的時候就足夠,而今皮被海風吹得黑了些許,反倒更富風。終于按耐不住,說:“金小姐,我想空先生不是尋常人,他走的那天我看到了他皮箱里的槍。你不要傷心,他不回來,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這是阮銀姑第一次多。
金紅玫難得的愣了一瞬,下一秒,將頭發攏到腦后,后背靠住車門,抬起頭,沖著海浪大笑起來。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銀姑,你誤解了,”搖著頭說,“我沒他,我不他的,這不是我留在碼頭的理由。傻瓜才會站在原地等一個人。況且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等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呢?”
阮銀姑恍然。
是啊,空先生空先生,這三個字慣了,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從頭到尾,連空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他就是一場空啊。
碼頭果然是碼頭,來這里的人都是過客。空先生來了走了,金小姐來了走了,連的丈夫也離開了。
人來人往,到最后,只把阮銀姑留在碼頭上終老。
起初還有那只狗,金小姐留給的那只狗。金小姐要走的時候它很不舍,咬著的角不撒手。將明也不舍,他喜歡這個將他帶大的姨姨,縱然脾氣不好,常不耐煩,做的飯也難以下咽,還幾次將他在海邊弄丟。一孩一狗拖著的角和,最終扯斷了手腕上的鏈子,余下的三枚珠子散落一地。
將明似乎是知道金紅玫很寶貝這串珠子,無事的時候會拿在手心把玩,于是便將其中那顆篆刻著“不”字的珠子攥手心,認為只要他不松手,金紅玫便不會走。
“將明,把東西還給金小姐!”阮銀姑斥責他。
“留給他吧,”阮銀姑卻說,俯撿起來另外兩顆,然后直起腰,了孩子和狗的頭,“留個念想,等長大了,來墨爾本找我。”
一來一去,空先生留下了幾本書,金小姐留下了一枚玉珠和一只狗。阮銀姑將那顆珠子和珍珠一起串項鏈戴在長明的脖頸上。將明十六歲那年去珀斯念高中,回家的時候又牽了一只漂亮的捷克狼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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