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建寧帝沉默地聽完暗衛的匯報,久久沒有出聲。
“皇上,文宣王求見——”
建寧帝重重歎了口氣,將麵上的疲憊一一遮掩,語氣如常道:“讓他進來吧。”
戚泰小心翼翼地推開殿門,弓著腰慢慢走進去。
“兒臣拜見父皇!”
他老老實實地跪下去,維持著跪地的舉一不。
良久後,上方響起一道不辨喜怒的聲音,戚泰這才起站好。
“可是有事?”
戚泰恭敬道:“啟稟父皇,此硯來自王妃母家之地,質地上乘,曆來文人才子的追捧,最讓人喜的地方,是這硯臺中散發著一種令人心神愉悅的安神香,頗有奇效。兒臣觀父皇近日勞碌,麵上有些疲憊之態,特獻與父皇,還父皇注意子。”
說著,戚泰小步上前,從盒子中拿出硯臺擺在父皇麵前,瞧見父皇眼裏的滿意又故作矜持地退了回去。
建寧帝看著眼前這方,毫不吝嗇地讚賞道:“倒是與時下興起的富貴樣式不同,雕細琢,古樸雅致,是方好硯。”
他拿起硯臺放在手中細細看著,又將視線轉向這個兒子,難得有了副溫和的臉:“你有心了。”
“父皇謬讚!”
戚泰暗道:“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兒臣一直認為,無論做多大的功績,都不如讓父皇您開心,兒臣不是那等為了朝政就忽略了父皇的人。”
建寧帝聽見這副言論,不知起了什麽心思,附和道:“太子最近倒是忙得很,不知這京城暗地裏又出現了什麽事。”
“這皇兄……”戚泰無奈笑笑:“京城能有什麽事?不過是皇兄的借口罷了,在您的治理下,京城一片繁華,怎麽會有事?”
建寧帝不聲不響,麵上的溫和盡數褪去,瞧著二子這副蠢樣子,閉了閉眼,終究是沒有忍住,心累道:“行了,朕不留你了,去給你母後母妃請安吧。”
“父皇?”
戚泰撓撓頭,不知出了什麽差錯,明明剛剛還說得好好的,怎麽父皇又變了臉?
算了算了,反正父皇喜怒無常慣了,戚泰沒有在意,躬退了出去,轉去後宮請安。
等文宣王離開,魏忠賢小步進殿,見皇上一直看著那方硯臺,輕笑著開口:“王爺有心了,知道皇上喜歡硯臺,特意尋來,實在是孝順。”
建寧帝聽著耳邊的奉承,卻是不喜反怒道:“朕喜歡硯臺?可朕記得,自朕親開府後,從未對別人說過這喜好,就算是皇後太子和夭夭,朕都從曾說過?朕這個兒子,到底從哪得來的消息?”
“皇上恕罪!”
魏忠賢砰的一聲跪下,惶恐道。
建寧帝冷聲道:“是朕邊的人出了問題,還是……”還是知道他喜好的人還活著……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絕對未曾泄皇上的喜好!”
建寧帝揮揮手讓人起來,魏忠賢起走到皇上前,試探問道:“皇上可要宣太醫看看?這硯臺的香或許有問題?”
“不必,這香無毒,朕這兒子雖然蠢,也不會連查也不查就送到朕的跟前,他也做不出來謀害朕的舉,他沒這個膽子。”
這香雖無毒,可其他的就不好說了。
“——擺駕奉先殿。”
奉先殿,建寧帝沒讓人跟著,繞過前殿來到放置先祖牌位的地方。
除了門,殿的其他三麵都擺滿了牌位,兩側是諸位親王,最前方是大靖的曆代帝王,他死後也會來到此,化一塊不能言語的木頭,與諸位先祖看著他們大靖的河山和後代。
建寧帝拜過諸位祖先,在殿站了良久,終於挪腳步,卻不是轉出殿,而是走到一偏僻的角落,從幾個牌位中拿出一個沾滿灰塵的無字牌位。
他坐在葦上,不知是歎還是嘲諷,悵然道:“你總說我假惺惺,說我從未考慮過你的境,說我不把皇位讓給你……”
“可我的好弟弟,從小到大,總是我跟在你屁後邊給你收拾爛攤子,你被人挑撥,與我爭皇位我不恨你,可你不該暗地裏捅刀子,若是明正大,我還能誇你一句明磊落。”
那年正值夭夭和乾兒出生,正是奪嫡的關鍵時刻,他曆盡艱辛,將先帝的其他皇子一一擊退,那時的他沒有儲君之名,卻有儲君之實,其他的人沒有和他一爭的實力,卻被自己信任的親弟弟害得差點全軍覆沒。
他與戚仁母妃早亡,二人相依為命,是天底下最親的人,或許是他忙著爭奪勢力,從而忽略了戚仁,導致他被有心人挑撥,等他發現時,卻是為時已晚。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從小護著的弟弟,竟想讓他死。
權利……當真蠶食人心。
建寧帝回憶往昔,他記得自己最開始爭奪勢力時,隻是想讓他們兄弟二人不被人欺負,可是後來……
他逐漸忘了本心,沉溺於大權在握,喜歡上了居高臨下睥睨眾人的覺。
他自問心堅韌,就連他都耽於權勢,更何況是他那個弟弟。
“你總是給我找麻煩,哪怕死了也不放過我。”
他從不後悔殺了戚仁,從不後悔殺了戚仁唯一的兒子,哪怕再來一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若真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不想生在皇家,他想和戚仁做一對普通人家的兄弟,哪怕終日為了食奔波,也好過兄弟離心。
“戚仁啊戚仁,說你蠢你還不同意,當年你被別人騙得團團轉,如今你的部下也被人騙得團團轉……”
建寧帝笑著,卻又像是哭,無人得見的黑暗之,高傲的帝王脊背不再拔。
“可是如今,朕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了。”
往事隨風散,如今掀起的波瀾,他會給自己的孩子,不會再去過問。
“朕走了,過去的紛爭,馬上就會消失殆盡,朕——”
也不會再來看你了。
建寧帝將無字牌位放回原,推開奉先殿的大門。
數層階級之下,整齊地站著仆從侍衛,屏息斂氣,低眉垂首。
高臺之上,隻有他一人。
天地間突然刮起陣陣狂風,明黃龍袍泠泠作響,魏忠賢小跑著走到建寧帝邊,輕聲勸道:“皇上,走吧,這天就要下雨了。”
“是嗎?”
建寧帝眺遠方,烏雲布,雲層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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