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走后不久,馮整卻來稟了教坊司的師蓮央求見,說是為著陸氏的人而來。
陸升陸韶父子如今正往三吳地區逃竄,那兒是這些江左老牌勛貴的老巢,多的是對他打士族啟用寒人不滿的士族,大概是要聯合他們生事的。馮整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替師蓮央通報。
烏合之眾,他本不放在眼里,但想到師蓮央和薛稚也算舊識,雖然不喜和一娼來往,卻還是看著的面子上點了點頭,命人將師蓮央帶進。
“妾來求見陛下,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師蓮央殿行過禮后,徑直開門見山地道。
“我知道陸韶如今藏匿在哪兒,我可以替陛下將他找出來,但求陛下能夠放我樓中姐妹出籍,蓮央愿以死報答陛下的大恩大德。”
聲聲如泣,叩首的聲響在空闊的大殿格外響亮。
桓羨立在高高的金階上,冷眼睨著殿下跪著的紅子。
他對陸韶的下落其實并不興趣。
總歸是敗軍之將,便是沒有,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但主宰世人的生死于他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看在也算替他勸過薛稚的份上,便也沒立刻出聲拒絕。
他問:“那你呢?事之后,你想要什麼?”
師蓮央抬起頭來,淡淡一笑,竟有種秋月映芙蕖的清麗高貴:“若得山花滿頭,莫問奴歸。”
——
這之后,師蓮央又向他請求,想要看薛稚。
先前陸韶他們便已得知了薛稚在秦州“死而復活”的消息,自也知曉。桓羨略略猶豫之后,還是放去了。
薛稚如今還未遷回漱玉宮住,才在玉燭殿里安頓下來,連邊原來的青黛木藍也不及被調回來,此時正在偏殿里哄蓁兒睡覺。
蓮央殿后,仔仔細細地將一番打量,嘆息道:“見到公主還好好的,蓮央不知有多高興。”
故人相見,薛稚心間本也是歡喜的,卻因這一句心間微起漣漪,道:“您覺得我這樣的日子算好嗎?”
也許是對方認識母親的緣故,對師蓮央有種莫名的尊敬,言語中也用了敬稱。蓮央道:“好與不好,只要公主自己覺得好便算好。”
薛稚笑了笑,自語道:“理應是好的吧。”
他不再發瘋,也不再過分迫,與謝郎還有伯父伯母都能各安其,賀蘭部的子民也得到了保全,所有人都得到了圓滿的結局。理應是甘心的。
畢竟人活一世,總有不得不擔負的責任。
只是午夜夢回,還是常常會夢見那日草原上阿干的聲聲質問,過自由的靈魂,又怎能忍做回男人的籠中鳥呢,終究有些意難平……
“母親當年,也是心甘愿的嗎?”
替蓁兒將小鼻子蓋好,忽地輕聲問出聲。
師蓮央走近來,看著搖籃中睡的小嬰。
不置可否:“公主要比夫人幸運得多。”
同是做男人的|臠,起碼天子還肯為了公主讓步。而先帝口口聲聲賀蘭夫人,卻從未真正為夫人打算過,甚至曾想在他死后令夫人殉葬,生生世世地陪伴他。
雖說先帝死前似是后悔了,卻被何太后與群臣利用,將夫人活生生釘在了棺槨里。
據說,那日夫人連毫的反抗也未有,很平靜地接了命運,唱著家鄉的民歌在棺槨中死去。
死前愿與前夫合葬,也被薛氏族人嫌臟。
這些事,雖是陸韶說與的,但師蓮央每回想起,仍是不免震撼。
曾經那般明鮮艷的子,終究也避免不了如霜花凋零的命運。
不好與薛稚說這些,飛蛾撲火的人,有一個就夠了,更希薛稚能活下去,他年龍馭賓天,又焉知失去的不會得到呢。
遂笑著轉了話題:“這是公主和陛下的孩子嗎?生得很漂亮呢。”
薛稚搖搖頭:“這是我在塞上時撿的一個孩子,蓁兒。”
師蓮央又唱起那首《賀蘭雪》輕搖著搖籃助嬰孩眠,眉眼間氤氳著溫的笑意,于下的夕金中,折出母親一般的慈。很快,就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師蓮央道:“我給公主跳一支舞吧,我要籍了,您和陛下大婚的時候,我怕是不能來宮中獻藝了。”
“這支舞,做《玉腰奴》,我只跳給公主看。”
在淌進殿中的流金夕中翩翩起舞,舞姿輕盈,舞影凌,如一只自由的蝴蝶,又像浴火而生的紅蓮,邀天地萬都為歌唱伴奏。
很久之后,薛稚才知道,玉腰奴,就是蝴蝶,在梵語之中,是自由靈魂之意。
京中的叛很快被平定,除逃往三吳的陸氏父子之外,王遜等黨都被投之大獄,夷三族,其余族人流放塞北。
曾經八百年族的瑯琊王氏徹底沒落,往會稽加派軍隊搜尋陸氏父子下落的同時,天子又另頒布了兩道詔書。
其一是一封罪己詔,天子在詔書中深刻反省了自己這些年以來窮兵黷武、剛愎自用以致叛四起百姓遭難的過失,自省自責,并承認了當年試圖欺瞞天下、制造皇妹假死消息、愚弄大眾之事。
其二則是一封立后詔書,詔已故工部侍郎薛況之,族茂冠冕,慶禮訓,貞順自然,言容有則。可冊為皇后,承宗廟,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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