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並不能立,但是侍監聖人寵信,在後宮中便是張貴妃與太子也要禮讓三分,更不是鄭玉磬一個秀能夠拒絕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將信將疑地跟著郭姑姑去見顯德,不同於鄭玉磬所設想的那般,侍監宣召並不是在寬廣的正殿,而是一同樣僻靜的角落。
而顯德手裏確實也拿了東西,但不像是尋常的賞賜,卻是一幅子的畫像。
“侍監,奴婢已經將鄭娘子帶來了。”
郭姑姑行禮出聲提醒,顯德抬頭去,麵上立刻浮現了些笑意,他的眼神落到鄭玉磬上,又對比了一番畫像,不覺有了幾分驚喜:“像,果然是像!”
鄭玉磬被唬了一跳,小心翼翼道:“敢問侍監,您說我像什麽?”
顯德笑而不答,倒不是說的容貌,而是段氣韻,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奴婢冒昧,今日在錦樂宮裏第一次見到娘子,便覺娘子與畫中之人有幾分相似,隻是奈何前侍奉須得仔細,因此不好確認。”
鄭玉磬心頭微,不自在地笑了笑:“承蒙侍監青眼,奴這是頭一回京,今日才第一回見駕,想來世間尋常子,都是五齊全端正,有幾分相似也是正常,侍監或許是認錯人了。”
“這是聖人筆丹青,”顯德搖了搖頭,他並不在意鄭玉磬的臉與五生得如何,將那一幅畫像拿給鄭玉磬
細觀:“娘子想必也知道,聖人效仿漢武帝故事,今夜在錦樂宮設招魂臺的事了。”
“招魂臺?聖人想要招誰的魂魄?”鄭玉磬才要莫名其妙,雖然後宮,但所能知道的也隻有那邊角的一小片天空,“那貴妃娘娘……”
話音未落,眼睛落在畫中雍容華貴的子上,卻是再也挪不開眼,震驚得無以複加。
那畫像上的子,豈不正是自己!
“貴妃娘娘今日往東宮去探視太子,夜裏大約會宿在明徽公主,”顯德微微一笑,吩咐郭姑姑出去:“我與鄭娘子有幾句要的話說,你先出去等候。”
……
雖然嬪妃偶爾能自己出宮,但是這樣的事偶爾是榮耀,也有可能是辱,貴妃驟然離宮,雖然陣勢浩大,但前的人卻都知道,張貴妃今日在聖人麵前是如何失態。
東宮的書房裏,張貴妃攏了衫從地毯上緩緩起,將自己與男子繞在一起的青寸寸分開,哪怕是太子的年輕強壯也無法徹底消解聖上帶給的屈辱。
“辰兒,你說聖人好端端的,又是被哪個狐子迷了心神,他這一年可變得多了,親近嬪妃減也就罷了,聖人與我年紀都大了,也不圖這些,可是他怎麽能、怎麽能把姐姐也忘得一幹二淨呢?”
張貴妃坐在榻上怔怔流淚,今日麵對聖人的時候略有些失控,也頭一回見識到了聖上的可怕:“他為了一
個莫名其妙的鬼,居然要我退避,讓出寢宮,這是哪門子的規矩與道理?”
皇帝討要了的枇杷果和桑椹,卻沒說別的什麽,費盡了心思,才從前人的口中知道,並不是因為那是為孝慈皇後種下的果樹,也不是因為聖上吃,而是因為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子,那個聖上幾乎失心瘋了的“音音”,吃這些東西。
是因為喜歡吃這些東西,喜歡本來屬於的錦樂宮,所以聖上才會一次又一次駕臨,卻又在的錦帳裏魂不守舍,同床異夢。
而今夜,聖上也同樣是為了,要令方士為招魂相見,還非要用的住,張貴妃也不是完全不相信鬼神的人,一想到那方士招來的鬼可能遊在的寢宮裏,就有幾分心驚跳。
“張母妃不必煩憂,興許阿爺隻是一時圖個新鮮,”蕭明辰知道張貴妃今日是被聖上的盛怒嚇到了,聲安道:“阿娘的生辰祭祀耶耶每年都會來,任是誰都沒有辦法取代娘親在阿爺心裏的位置。”
說起來天底下都是阿爺的土地,聖上要征用錦樂宮或許是有些不厚道,但他也隻能這樣安張貴妃。
“但願如此,”張貴妃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聖人是真心還是口不擇言,今日在錦樂宮裏,甚至還同我坦然說起,‘莫說是用一夜錦樂宮,便是朕再立一位中宮你又如何’,辰兒,聖人他當真薄得
很,才過去了十年多,便將先後拋諸腦後。”
“什麽!”蕭明辰果然吃驚不小,他失聲道:“張母妃不是說,阿爺很早便許諾過,再也不會立皇後的。”
聖上是不喜歡有皇後約束自己行為的,孝慈皇後是元妻,雖然出高貴,但對待妃妾一向極好,因此聖上也就罷了,但是如果再立一位皇後,聖上的日子卻未必這樣隨心所。
“那位阿爺喜歡的子到底是何方妖魔,竟然有這般手段?”
蕭明辰不敢多過問父親的房中之事,但是卻也慶幸那傳聞中的子是需要招魂才能來的魂魄,“不過死人永遠也是爭不過活人的,或許是阿爺多年前在邊疆的一段風流也是說不準的,張母妃無需太過擔憂。”
“不過我最近倒是聽人說起,三弟看中了一位寒門子,惹得張母妃有許多不痛快,”蕭明辰自到父親與庶母的寵,聖人的風流癡隻要不關乎一個真真切切的活人,並沒有多掛懷的意思,“娘娘反倒是將自己的親侄許配給了三弟,當真兒臣吃醋得很。”
“殿下有趙氏還不夠嗎,難道要我的侄來做妾?”張貴妃慵懶地支著酡紅麵頰,半伏在桌案上,任由太子站在書案前,室響起新一的清脆聲音:“我家的嫡,也不是每一個都要做妾的,殿下得隴蜀,未免太貪心了些。”
的家世略遜於孝慈皇後,東宮也不
過是做了個良娣,而後弱於孝慈皇後,不覺得趙婉晴有孝慈皇後那樣的襟,也不願意侄吃這樣的苦。
“兒臣是怕阿爺這些時日常常降罪,而三弟卻屢屢建功立業,張母妃喜歡三郎,就將兒臣忘了。”
蕭明辰有許多不滿,他不願意張貴妃為蕭明稷擇一個出太高的正妃,那個鄭氏出不高,正好配給蕭明稷,但是張貴妃卻一再不許,這他難免會起一些疑心。
“辰兒,你該知道樹大招風,你已經是儲君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地方?”
的歎息斷斷續續,似乎是那人有些不滿,而後發狠:“三郎到底是你的人,他的正妃若是能和咱們一條心,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至於那個鄭氏,他喜歡些也無妨,男人都貪年輕新鮮的,他得手見識過幾回人,也就知道鄭氏沒什麽獨特之了。”
“是兒臣嫉妒心太重了些,”蕭明辰放緩了力道,他與張貴妃來往許久,除卻是因為婚前府中不敢多置妾室,也存了用打探聖上消息的心思,如今張氏日漸衰,他應付起來也漫不經心了許多,“兒臣與娘娘不能長相廝守,原想著若是表妹進來,侄肖似姑姑,也能時常陪伴,一解相思之苦。”
“去你的,好歹也是要家的人了,說什麽胡話!”張貴妃側轉過來,心終於好了些許,莞爾一笑,纖細的玉指卻抵住了他的酒窩,
這一礙人眼得很:“聖人與姐姐都沒有酒窩的,殿下這一卻是隨了誰呢?”
相比於太子而言,鍾妍居然是更像,太子一笑起來便不像了,可是無論坐立行走,卻仿佛都是人訓導過一般,無一不像。
……
聖人要借貴妃的寢宮為一個思念的子招魂,不高位嬪妃聽了之後都暗自笑話聖人待張貴妃真有幾分卸磨殺驢的意味,選秀之前倒還有幾分榮寵,選秀結束之後竟然這樣不給貴妃臉麵。
不過後宮裏得寵與失寵隻是一瞬間的事,貴妃這樣被聖上下了臉麵的事雖說見,但是也不算翻天覆地的大事。
真正人關注的,是那個勾得聖人失魂落魄,卻又不得相見的魂魄或者說是靈鬼怪。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聖上傾心如此,甚至連采選新的嬪妃都沒有興致。
然而夜過更半,長月當空,這傳聞中已經玉殞香消的一縷香魂卻小心提了鞋履,隻著羅,走在磚石上卻沒有任何聲息。
殿外,是方士作法時中氣十足的唱、繚繞不去的濃鬱熏香,以及煙燒符紙的點點灰燼。
聖上端坐在帷幔之外,聽著鍾鼓聲音,自嘲一笑,卻又克製不住那滿心的期待。
原來有一日,他也會為所困,稽可笑到如晚年漢武帝一般輕信方士流言讒語,不問蒼生社稷,隻求方士能禱告鬼神,一解自己心中苦思。
然而那方士作法半晌,素紗
之後唯有寒風瑟瑟,並不曾見什麽佳人清影。
朗月清輝之下,顯德侍立在聖人側,手心都出了汗,他也知道央求被指婚給三殿下做側妃的鄭娘子來做這件事有多麽荒唐,但是他第一眼見到鄭娘子的時候便覺得是最合聖人夢中相遇子的人,因此也就隻好煩勞走這一回。
伴君如伴虎,侍君本來就是天底下最不易的事,就算是厚著臉皮拿出自己侍監的份威利,也得解了聖人這一片愁思,左不過是請鄭娘子今夜提心吊膽一小會兒,將來聖人與三殿下側妃相見的機會極,隻要鄭娘子自己不說,也就沒有旁人知道了。
當然,聖人最不喜歡三殿下,因此他為了聖人得罪一個三殿下的側妃,也沒那麽重要了。
“看來這一批方士有的也不過是些阿諛奉承的本事,”聖上微微蹙眉,有了起的意思,“是朕太心急了些。”
他心裏早存了不可能的念頭,但當真連魂魄也無法相見的時候卻不可謂不失,頭似乎又在作痛,“顯德,回去的時候將他們都逐出宮去,朕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那層層疊疊的素紗之後,卻逐漸浮現出子窈窕淑麗的影,影影綽綽,似乎足不沾地,帶飄飄,幾乎是臨風去。
鄭玉磬臉上戴了異域風的麵紗,但是心裏卻十分忐忑,顯德和說許多聖人對那夢中子
不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呆住了的。
和聖上之前從未見過,但那畫像上的子分明是最初的容貌,而聖上、未來的公公,夜裏卻在喚的小字,甚至不能眠。
三郎遮掩住容貌,起初還有些疑,但是現在卻有些了然。
但是卻又有了更大的疑——三郎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一點,據侍監說,宮中也不曾有過一位與自己相似的寵妃。
侍監請人教了如何蓮步輕移,平地如同駕雲行駛,仿佛鬼魅山,與聖人中間隔了數道帷幔,遙遙相,但心卻依舊不可自抑地狂跳,誆騙天子被發現是死,不從卻是得罪了聖人邊最紅的侍,三郎始終沒有音信,一樣也得不到什麽好下場。
顯德也知道張,更怕餡,連忙同聖上道:“回聖人的話,道長說了,娘娘是不能說話的,您是天子,氣太重,若是靠近,隻怕會傷到娘娘。”
雖然這一位從來不曾在聖人的後宮出現過,但是紫宸殿的侍卻一直私下稱呼這位聖人又恨又的娘子為“娘娘”。
聖上怔怔地著,雖然不語,但眼中清亮遠勝平常。
他將了又,仿佛過了一生那樣久長。
皇帝一時間心起翻湧,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隻是道了一句,“你們先下去,朕和音音單獨待上一會兒。”
鄭玉磬留神著天子的一舉一,顯德說隻要待上一
盞茶的工夫即可,那方士所哄騙天子的招魂,也隻夠維持這樣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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