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門溜進府中,還是在回房的路上被發現了,甄珠被父親提著進了正廳。
甄淵生得獷魁梧,久經沙場二十餘年,正肅容不怒自威。
“珠珠,你昨晚在暢歡樓呆一宿幹什麽了?”
甄珠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聳下腦袋尋著措辭:“爹,我……我喝醉了,去了二樓啥也沒幹。”
甄淵瞥一眼,自是不大相信。
甄珠掐了下手心,疼得眸中泛淚,可憐兮兮地信口胡謅:“爹,我、我近日學規矩學得腰酸背痛,又喝了點酒,找人按了會兒,一不留神睡著了。我真的什麽也沒幹。”
甄珠平日裏儀態懶散,縱蠻橫的子又揚名在外,眼看及笄一年,也沒什麽好人家來上門提親。
甄淵特意花重金請了個從宮中退休的教養嬤嬤,指導甄珠學規矩,兒學問不深,將來嫁到婆家能上得了廳堂、撐得起場麵那也是得臉的。
可惜甄珠不爭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是頭疼就是咳嗽,想著法兒地躲避嬤嬤管教。
甄淵一臉恨鐵不鋼,“那種傷風敗俗之地,虧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好意思鑽進去,若是傳出去,哪個郎君敢要你!”
怎麽沒人要,甄珠在心裏反駁,長安城最有名的崔世子都說可以娶,還不想嫁呢。
甄珠作出了兒家的撒態給予父親看,“爹,珠珠不想嫁人,我就在家陪著您和娘一輩子,將來招個上門婿,給我們老甄家延綿香火。”
甄淵思想古板,聽言厲聲斥責:“胡說八道,哪有閨不嫁人一輩子留在家裏的!”
緩和了麵,又繼續道:“就你這缺心眼的丫頭,還招上門婿,我怕我和你娘去了之後,別人能把你吃得渣都不剩。”
自古以來高門嫁,低門娶婦,大魏長安民風豪放,也有那招贅婿的娘子,可結果大都不盡人意。
待方高堂去後,多的是贅婿暗地出可憎麵目,奪家產,爭子嗣,休原配,納新婦。從貧到富,從無到有,人的險惡越發顯得清楚。
甄珠年,甄淵不願多提,歎了口氣吩咐道:“足一月,《則》《戒》給我抄上一百遍,月底我檢查。”
“啊?”甄珠嗷了一聲,恰此時甄母何氏從門外進來,揚聲駁話,“甄淵,你又要我珠珠抄什麽一百遍!老古董!”
見甄珠雙打,似乎站得久了,何氏攙著珠珠坐下,聲細語:“珠珠,方才你和你爹的話我都聽到了,你不用理他個大老。”
話鋒一轉,輕聲問道:“昨晚那個小倌按得好不好,娘近來風骨痛,也想找個心人按按……”
“停停停!”一降一,甄淵向妻子告饒妥協,“珠珠抄五十遍!”
何氏有花容月貌之姿,年過三十婉風致猶存眉間,斜斜地睨一眼過去,甄淵骨頭了半邊,可裏還在和兒絮叨著:“珠珠,昨晚那個小倌長相如何,下次帶娘過去認識認識……”
“十遍!”甄淵又退了一大步,何氏微微一笑,看到甄珠眼下的青紫,的額發,道,“乖兒,快去吃點東西休息吧,有什麽事娘給你兜著。”
甄珠激涕零地看了娘親一眼,天可憐見的,昨晚被崔恪好一頓折騰,這會兒又又困,恨不得吃飽喝足大睡三天三夜。
“你又這樣慣著珠珠!”待甄珠走後,甄淵不滿地抱怨。
何氏攏著甄淵的胳膊,緩聲解釋:“兒大了,有心事了,你這樣質問責罰,能得出個什麽結果。縱使珠珠有了什麽事,哪敢跟我們做長輩的說,還是派人去暢歡樓查查昨晚上和誰在一塊吧。”
思及珠珠的神姿態,何氏總覺得不太對勁,長安子行事開放,珠珠也是個不拘小節的,真別整出什麽大事來。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甄淵在何氏臉頰香了一口,拉著就往正房走。
何氏還在憂心,在甄淵手上拍了一掌,“幹嘛,青天白日拉拉扯扯。”
甄淵被何氏剛剛那一眼睨得腹下滾燙,俯在耳邊,“你小日子過了,珠珠等兩年也要嫁人,我們趕給珠珠造個弟弟妹妹才是正經事兒。”
“瞧你那德!”何氏盈盈笑罵,夫妻二人攜手愈去愈遠。
……
甄淵派人去查探兒昨晚宿在暢歡樓的消息,但回來的探子稟報,樓裏的鴇母和小廝得狠,威利都不上套,恐怕是早被貴人代封口。
甄珠沒有這個頭腦和能耐,去暢歡樓打聽,樓裏邊不買鎮南將軍府的帳,這位可疑的貴人,怕是份權勢都要高於甄家。
又去樓外邊的小攤小販上花錢尋問,倒有一個眼睛利索的,說是看到安國公府的崔世子貌似也在樓裏過了一夜。
而且世子前腳從後門出來,甄將軍家的娘子後腳也跟了出來。隻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著兩人並無集。
甄淵晚間將此事說予何氏聽,何氏尋思著,可別是珠珠崔恪欺負了去。
想到兩個孩子以往的恩怨,見麵勢如水火,甄珠從不拿正眼瞧崔恪,崔恪亦是眼高於頂,看不上學識淺薄、言止俗的甄珠。
何氏思忖片刻後,命婆子去甄珠院裏知會一聲,這邊備了牛點心,喚過來吃宵夜。
實則是想聽聽對崔恪的口風。
若是兒真被欺負了,哪怕得罪不起安國公府和永嘉長公主,自家這將軍府也得找他們討個公道。
何氏等了半天,隻等到去傳話的婆子一人回來,道是小娘子吃了中飯就歇下了,還沒睡醒,翠丫進房通稟,被小娘子攆出來了
何氏歎了口氣。甄珠懶散,從小起床氣就大,人沒睡好就什麽都不理會,爹娘傳喚也沒用,真是小丫頭被寵壞了。
直到第二日中午,何氏才見到甄珠,看著神氣頭好了不,穿著一襲珊瑚的長,姿盈,靈。
“娘,珠珠來陪您用午膳了!”才進院門,就聽見拉著長長的腔調喊起來,周圍做著灑掃活計的婢見怪不怪,互相掩吃吃一笑。
小娘子從小到大都是這麽可。
甄珠小跑著飛撲過來,何氏接住,在腦門上輕點一下,“可不就是豬豬嘛,娘昨晚的你,你今兒中午才過來,懶這樣。”
拉著甄珠在食案邊坐下,何氏關切詢問:“怎麽了,昨天回來睡這麽久?”
甄珠撓了撓頭,不敢抬眼看何氏,隻低頭端著茶水邊喝、邊敷衍道:“子有點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了。”
看了眼案上剛送來的幾樣可口飯菜,撒岔開話題:“娘,我死了,趕吃飯吧。”
甄淵回長安後,在北衙軍任統領之職,北衙軍屯駐於宮城以北,以保衛皇帝和皇家為主要職責。
一般除了休沐日,甄淵平時需早出晚歸,府裏多是何氏和甄珠一起用午膳。
往常飯桌上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今天倒安靜的很,一口飯、一口菜,吃得默默無聞。
越發顯得心中有鬼。
何氏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問,在腹中斟酌著言辭,若不經意閑談:“珠珠,聽說沈相公家的孫沈妙容,在今年端午要與安國公府的崔世子議親了。”
沈妙容就是當年在安國公府上,甄珠被一眾貴群嘲時,數“吠”得最歡的那個小姑娘。
敢“吠”還怕挨打,被甄珠拿鞋砸了後,還哭哭啼啼跑去搬探花表哥來當救兵。
甄珠不爽,連表哥一起砸,以至於後來被父親責罵心生怨懟,推崔恪下水,結下個“險些害死他”的大梁子。
沒有沈妙容,和崔恪最多風馬牛不相及,路人而已。
恰恰就是因為這個沈妙容,才有後麵一係列的事發生,導致安國公府和鎮南將軍府幾年了還不對付。
安國公和永嘉長公主,現在到爹娘,還是繞道而行嗤之以鼻,為將軍府養了這個沒腦子的兒而對此瞧不起。
子不教,父母之過。甄珠這幾年在外邊麵的,但心裏也知道,自個是長安貴中的一個大笑柄,連同父母都被嘲笑,連個孩子都管教不好。
甄珠對沈妙容沒有什麽好印象,即便沈妙容如今是名長安的大才,端莊文雅,是眾多子學習的楷模、效仿的對象。
但在甄珠心裏,永遠是那個帶頭欺負人、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小姑娘,而崔恪,是這個小姑娘請來的不辨是非的幫兇。
甄珠沉默一會兒,了口飯,出聲讚道:“表妹表哥,一對清高貨,配夫妻好的!”可別單跑出來禍害其他人了。
話說得不怎麽好聽,語氣裏也聽不出來有吃醋的意思,小丫頭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何氏幹脆直截了當問:“珠珠覺得崔世子怎麽樣?”
怎麽樣,什麽怎麽樣?
甄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昨晚的事兒家裏不可能查到吧,的金錠子鴇母都退了,顯然是崔恪給樓裏施過了。
許是聽到了點風言風語,但沒有證據甄珠也不怕,佯作鎮靜地向母親,搖著頭慢吞吞道:“不怎麽樣,我對崔恪不興趣。”
這話說的實話,崔恪的家世和他的人一樣複雜,生活起來一定很累。
甄珠沒想過去趟這趟渾水。關鍵想趟,崔家也不可能看上呀。
甄珠對這種高高在上的世家門戶同樣不屑一顧。
何氏見甄珠麵有殊,但言語不像作假,一時心裏也犯了難,隻聽甄珠又道:“我覺得徐陵還好的,我們家招他為婿可以。”
徐陵,新科狀元,長安城剛出爐的一塊香餑餑,旁人給他說親他都拒絕,招他上門為婿實屬困難。
何氏夾了塊桃花鯽魚放到甄珠碗裏,溫聲安:“先吃飯,你的終大事,娘再幫你挑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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