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下有一名黑男人在等候。
四十多歲,利落的板寸頭,中不溜的材。
冀省口音。
顯然男人是提前趕到外省部署打點,再迎接梁遲徽。
“二公子,這邊準備妥當了,您洗個澡,有講究的嘛,洗去污穢晦氣,明晚十點,長途客運會送您出境。”
何桑端詳男人,型樣貌和范助理有三分相似。
男人察覺到的好奇,“何小姐,我姓范。”
“范助理是你什麼人?”
“我堂弟。”
怪不得。
梁遲徽如今境危險,又帶著,雖是護符,也是累贅,稍有疏忽,滿盤皆輸。
負責接應的手下,一定深他信任。
梁遲徽這時接到一通電話,何桑余一掃,不是他常用的手機,想必手機號也換了。
防備市局的追蹤系統。
“我去接電話,你照顧。”梁遲徽吩咐男人。
他離開后,何桑邁下甲板,詢問男人,“5號貨的船長你認識嗎。”
“我表叔。”
笑,“遲徽很重你們一家。”
男人畢恭畢敬,“二公子重,是我們一家的榮幸。”
“你不怕?”
“貪生怕死是本能。”男人坦誠,“何況二公子這一局的對手是大名鼎鼎的趙局和三公子,多數人是酒囊飯袋,我欽佩二公子的魄力膽識,他是好人壞人我并不介意。”
“你不介意他的好與壞,也不介意你自己和你的家屬遭牽連嗎?”
“我沒有家屬。”男人含笑,“我只有主人,二公子是我的主人。”
何桑不吭聲了。
偏頭,茫茫人里,梁遲徽的個子最拔,氣質最出眾,他撐了一把寬大的黑傘,長玉立在站臺上。
“凌晨回鹽湖港?”
船長拉著大的纜繩,拴船頭,“午夜封海,駛出海港正好是午夜,駛湖港的關卡來不及了,在外省休一夜,凌晨五點開海,我早晨回冀省。”
梁遲徽一手舉傘,一手夾著煙,瞇眼向喧嘩的泊岸,良久,“你別回去了。”
船長一愣。
他慢條斯理抖煙灰,“冀省不太平。”
“您擔心我出賣您嗎?”船長試探。
梁遲徽睥睨一眼,分不清是睥睨船長,還是睥睨不遠陌生的男男,“我擔心你有去無回。”
船長十分灑,“我既沒有違法運輸,又沒有擾市場,我不畏懼三公子。”
“老三也算得上是手眼通天,你沒必要挑釁他,躲開他最明智。”
梁遲徽過足了煙癮,掐滅煙頭,返回渡口。
雨越下越大,工人在貨的渡口卸貨,客渡口也排起長隊,木廊兩旁釘了二十墩的矮木樁,木樁吊著老式白熾燈,燈泡陳舊泛黃,影下是細細的雨。
這座城黯淡,潦倒。
傘檐罩在何桑,噼里啪啦的雨聲,梁遲徽神溫存,極耐心的聲音,“回家睡一覺,是不是乏了?”
強歡笑,“是犯困了。”
“孕婦嗜睡。”他牽住何桑的手,“一路顛簸,辛苦你了。”
梁遲徽擋住擁的人群,將何桑護在懷里,“伍子,安排醫生了嗎?”
范助理的堂兄范志伍,“我特意安排了一位醫生。”
“男都無妨,醫怎樣?”
“是退休的婦科主任,在職的不敢請。”伍子低聲,“外省不安全。”
梁遲徽思量片刻,“你斟酌著辦。”
穿梭過冗長的人行渡口,坐上車,伍子遞給梁遲徽一包沒拆封的中華“好車上街太矚目了,本田不舒服,不過避風頭,先委屈何小姐了。”
梁遲徽替何桑攏了攏西服的襟,“忍一忍,家里好好休息。”
點頭。
伍子喝了半瓶礦泉水,剛要發引擎,突然止住。
“二公子,前面有一輛冀省牌照的軍綠吉普。”
梁遲徽面目肅穆,注視那輛車,“車上幾個人。”
伍子出車燈,直直地照在吉普車的擋風玻璃,“三個人。”
“多大年紀?”
“看不真切,分析坐姿的高度,司機一米八以上。”
何桑心口怦怦跳,也注視著。
梁遲徽右手懸在車窗外,有一搭無一搭地叩擊窗框,“你期待什麼?”
一。
“期待是老三嗎。”
男人語調森,刺骨頭,颼颼地冷意,幾乎凝固了。
“何桑。”
梁遲徽每每喊的名字,總是心慌。
“跟我下車。”
“遲徽...”預不妙,拽住他袖,“我沒有期待。”
“下車。”他一改方才的溫潤和煦,氣勢強悍。
伍子掀開副駕椅的坐墊,拿起一個絨布袋,扔在梁遲徽手里,“二公子,我拖住他們,您開車走。”
梁遲徽邊綻開一抹笑,“你拖不住。”
伍子不曉得車里是誰,以為是梁遲徽的仇家,畢竟沒有警笛,沒有警員,抓梁遲徽不可能只派出區區三個便。
不掏出真槍實彈搏擊一場,百分百抓不了他。
“我表叔在船上,船艙有斧頭、鉤子和六名船員,一起拖對方,拖得住。”
梁遲徽掂量著布袋子,眼底寒畢現。
他扯住何桑,關上車門。
“砰”的悶響。
震得何桑一激靈。
這里距離渡口有五十余米,左側是航海大道,右側是港口,民眾多,車多,位置方便逃,不方便追,加上夜是天然的掩護屏障,梁遲徽相當有把握占據上風。
他解開絨布袋,一支锃瓦亮的,頂住何桑的后腦勺,另外一條胳膊纏住脖子。
何桑意識到是什麼,瞬間僵住。
吉普車熄了火,司機推開駕駛門。
雨霧深,男人的廓埋在昏暗中,他穩穩踏有燈的地方,面孔逐漸清晰。
梁紀深目定格在何桑上,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遍,又在那支上停留了數秒,才移向梁遲徽,“你是瘋了。”
“老三,判斷力不錯,客途經多個省市,你竟然猜中了我在終點站。”
梁紀深沒撐傘,雨水淋了他額發和襯,“終點站熱鬧,趙凱也好,我也罷,即使堵住你,無法輕舉妄。”
他說完,步近,梁遲徽開口,“站住。”
梁紀深腳下一停。
“口袋。”
梁紀深翻出西的袋,煙盒,打火機,錢夾,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手。”
他雙手攤開,舉過肩膀。
“轉過去。”
梁紀深沒。
“老三,耍謀詭計我勝過你十萬八千里,你太了,腰后的皮帶塞了刀吧。”梁遲徽一張臉駭,像覆了一層隆冬的冰霜,表面是平靜的,底下在狂涌,皸裂,一旦誤闖他的領地,他會活生生撕碎侵略者。
被識破,梁紀深出匕首,隨手撂在地上。
“梁遲徽,拋開你我的份,單純男人的角度,我敬你是漢子,論商業手段,心思城府,我承認你贏了我。但有一樣,我贏了你。”
他杵在原地,巋然不,整個軀暴在梁遲徽有利的范疇,他完全是手無寸鐵的弱勢。
“我在東南亞,曾經混了七八年,你玩的圈子,我也玩,你開工廠,我在那邊的團伙也主事,當過所謂的堂主,管百十來號馬仔。有六次,我險些餡,頭領的妻子,兒,就在我面前,我綁架們很容易,從我加團伙的第一天,我無時無刻不在勘察地形,我清楚從哪里抄近路撤離,他們追不上我。可是我沒綁們,男人在絕境里,同樣有所為有所不為,梁遲徽,你服不服。”
梁遲徽胳膊狠狠收,繃到極限,又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