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林頗意外,從前他這個三弟做著天子近臣都不肯私下里提攜一下自己,如今卻怎麼,貶到這地方來倒轉了兒?
顧長鈞站起,負手走到窗前:“二哥,娘跟家里,我托付給您了。”
顧長林訝異道:“長鈞,你這意思,是真不打算回京了?”
顧長鈞扯開角笑笑:“誰知道呢,天威難測,看運道吧。”
顧長林深知,顧長鈞從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聽他說什麼“看運道”這種話只覺像是在開玩笑。過去那麼難的境況,他都憑著一己之力帶著整個顧家走了出來,年紀輕輕就做了輔國之臣,他好似生來就老道,就穩妥。
當時知道他和周鶯叔侄有染,顧長林第一個反應是“這一定是謠言”,顧長鈞他悉,那絕不是個用事會拿自己名聲開玩笑的人。直至顧長鈞被貶,接著又親,他不信也得信,他那個不茍言笑心懷天下的弟弟,是真的在上頭栽了跟頭。
顧長林嘆一聲,垂首退了出去。
周鶯回到院子里,剛卸了釵環,外頭報曰“表小姐到了”。
梅香穿著落云新做的一條還沒上的子,頭發剛絞干,披散在腦后。尹嬤嬤在旁跟著,眼角有淚痕。
周鶯摘耳環的手一頓:“梅香妹妹這是怎麼了?”
梅香扁了扁,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喊了聲“鶯姐姐”,便捂住臉哭了起來。
尹嬤嬤心疼地哄著,側過臉對周鶯道:“還能是為什麼?好好的姑娘,非要許給那孫瘸子。誰不知他們家難纏?那孫瘸子什麼人品,也配娶我們六姑娘?”
周鶯淡淡笑了笑:“妹妹吃過東西嗎?嬤嬤知道妹妹喜歡吃什麼,吩咐廚上多做幾樣。”
尹嬤嬤笑著應了,“那夫人和姑娘你們聊。”
周鶯指了指前的椅子:“妹妹坐吧。”
梅香垂著頭,接過侍婢遞來的帕子抹了眼淚,余瞥見周鶯一段兒擺,流水的綢料子,發的藕荷,繡著白梔子花,一看就是新做的。腳上的繡鞋一塵不染,珠繡的紋樣,底的,專門在鋪有地毯的屋里穿。
這屋里的擺設適才也略略看了,不多奢華,不扎眼,可用的東西都是好的。
王侯將相,那煊赫人家,離多麼遠。
可眼前這位,不過是自己姑母私生的見不得的兒。不僅得了皇上封的郡主之位,還嫁得這樣好。聽說在顧家做養的時候就和顧侯爺好上了,焉知不是舍不得侯門富貴,才刻意拿手段攏的人呢?
反觀自己,生在江南有名有姓的大姓旺族,半途家道中落,還不如從來不曾富貴過,失去的滋味,有多苦啊。
如今更被一個子纏住了,死活要娶為妻。不甘心,至也得嫁個像樣的員或是大族公子吧?嫁個白丁,將來比人低一頭,不若死了算了。
梅香坐了,期期艾艾地道:“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如果真要被爹娘著嫁給姓孫的,我只有死路一條。”
抬起淚盈盈的眼,聲道:“逃了出來,也不知該去哪兒,只有投奔姐姐來了。”
也唯有這侯府,姓孫的不敢闖。
周鶯平靜地道:“你在我這兒,可知會家里頭了?別舅父舅母擔心,落云,你去外院找個人回周家報信,說六姑娘來了我這兒,暫住幾日便送回去。”
梅香聽言,咚地一聲跪下去:“鶯姐姐,你要真把我送回去,我只能死了!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娘一定會我嫁的!上回二哥的事雖然平了,可如今二哥還仰仗那姓孫的做生意討生活,二哥鐵了心要拿我做祭,爹娘只會依著他!”
周鶯揚揚手,依舊落云去了,屋里的如煙把梅香扶了起來,“六妹妹,你先別急,你有什麼打算,不若與我說說。”
梅香勉強起了,噎噎道:“姐姐,我不知道,我一心只想避開那個姓孫的,才到了你這兒,你能不能讓我慢慢想想?或是,姐姐,您愿意為我做主嗎?你是侯夫人,又是郡主,你說話,我爹娘想必愿意聽的。那姓孫的再厲害,總厲害不過姐夫。他再蠻橫,也橫不過侯爺呀。”
周鶯默了會兒,正巧尹嬤嬤來了,笑著道:“廚上都備好了,夫人和姑娘瞧擺在哪兒?”
“行,放在稍間兒吧。”周鶯站了起來,“六妹妹先吃點兒東西,晚點兒再說話吧。”
梅香道了謝,侍婢扶著去稍間用飯,周鶯瞥見的腳,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似乎有傷。
又想一個孩兒家,能大老遠的跑到這來,就帶了兩個小婢,路上遇見過什麼難險也不知道。周鶯想到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顧長鈞把的生活安排的好好的,心里有些唏噓。人去整理個耳房出來給梅香用。又拿兩自己還沒穿過的新裳給梅香穿。
梅香見里頭沒了聲兒,不由問道:“姐姐怎麼不來?”
落云笑道:“今兒侯爺帶夫人出去,外頭用過了。”
梅香挑了挑眉:“侯爺姐夫,還帶姐姐出去耍嗎?”
落云笑笑沒說話,一旁一個婢子搶先道:“可不是麼?這是晚上有事兒侯爺出去了,要不定要來陪夫人的。”
梅香喝了點湯,明明很,卻沒了胃口。想想周鶯的際遇,和自己遇到的人和事,心里難極了,為自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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