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秋初,佟喜玉的另一個家丁李貴,告訴主人,自己的姘頭,也就是努爾哈赤派給穆棗花的婢吉蘭泰,抱怨穆棗花不肯讓再嫁人,便攛掇著李貴來和佟喜玉進言,給穆棗花使絆子,比如半道兒劫了的倭銅。
吉蘭泰還興沖沖地向李貴,說自己去戶部給穆棗花送飯時,聽到這漢在和岳讬顯擺自己有見識,曉得倭銅因為純度高,不但在造炮時容易鍛打,而且做銅錢也更好。既如此,劫來的銅,不如鑄銅錢。
吉蘭泰此前,已經給佟喜玉探得了幾分正藍旗造炮的進程,其中的點滴訣,也多解決了佟家這邊制作蠟模的困。
加之吉蘭泰本就是赫圖阿拉的旗人,大汗欽點的監視者,佟喜玉便消弭了對的疑心,更因自己的妒忌心與貪心,決定照著吉蘭泰的主意試試。
有線就是好辦事。
吉蘭泰以建部土著的份,事先給穆棗花灌輸了一通途徑的河邊寨子有善撈蚌殼的村民、可收東珠的。
果然,佟喜玉家丁找人假扮的撈蚌村民,讓穆棗花著了道兒。
來到赫圖阿拉后平步青云、搶盡風頭的婦人,終于來跪佟喜玉了。
此刻,佟喜玉著功的快,不不慢道:“來,棗花妹子,先教教咱,怎麼神膏。”
家丁老李麻溜兒地取出一支銅質煙桿。
“勞煩李大哥點個燈。”穆棗花穆棗花口吻謙卑,連對佟喜玉的奴才,都上了大哥。
隨后,選了一小塊神膏,在油燈的火苗上烤,帶著珍惜之掰下半截拇指大的一點,放進煙鍋中,一面對老李道:“每次這麼多,足夠,這東西從海上弄來,費我老鼻子勁了。”
佟喜玉抿瞧著,譏誚道:“妹子,看來你對三貝勒,也不是一心一意疼著,明知他喜歡這個,還藏下這麼多。”
穆棗花嘆氣,作了心狀:“姐姐,我終究是孤苦伶仃一個漢,在赫圖阿拉沒沒基的,求人之甚多,總要攢些好東西討人。這回起了換些東珠的念頭,也是因為這份心思。”
說著,從炕桌上捻了一撮煙,蓋在煙鍋里的神牙膏上,點燃后蓋上銅蓋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佟喜玉:“像吸旱煙一樣吸著,就。”
佟喜玉好奇地吸了幾口,還真有種與煙全然不同的香甜味。
“老李,你也嘗嘗。”將煙湊到家丁面前。
老李也慨:“沒想到,這玩意兒邦邦的時候一尿味,進了煙槍里,那麼好聞。”
穆棗花討好地說道:“大老爺們吸這個,更好。我還給那個姓鄭的賤人當奴才時,就聽說過,那個臺灣的相好,和手下得力的副將都吸這個,比吃長力氣,比喝酒長神。姐姐若想給佟將軍他們也弄一些,我回頭想辦法。”
佟喜玉心里一。
哥哥佟養不惜本地投佟家資財,擴大烏真超哈(漢軍火隊伍),佟喜玉早已不滿,暗地里也和與自己親近的侄兒佟年抱怨過。
佟年似乎也傾向于姑姑這一邊。
“回頭給年也送點兒神膏去。”
佟喜玉在腦子里記了一筆,遂又緩和了語氣對穆棗花道:“說你的正事兒吧。我問你,你之前,不是說咱從山西買來的銅,不好用麼?現在挪去造你們正藍旗的炮,不得炸膛?”
穆棗花無奈道:“這不是,漢話權宜之計嘛。大汗對造炮那般看重,我這回丟了銅,哪敢聲張,在車上裝了石頭進城的。可是大汗的親兵,盯著咱兩旗的炮廠,過一陣就來察看一次銅塊。山西的黃銅,我想法子在上頭抹點兒什麼,能糊弄倭國的紫銅,左右那些親兵沒咱在行,但石頭可是一眼餡的哪。”
佟喜玉兩只賊忒兮兮的眼珠子,盯著穆棗花:“你可真敢跟我底,不怕我去和大汗稟報?”
穆棗花撲通一聲趴在炕沿上:“在赫圖阿拉,能這樣與我說著漢話的子,除了姐姐,我還能找誰呢?姐姐救我一回吧。況且,這事只要瞞著,其實……”
“其實什麼?”
“其實對佟家,更好哇。我們正藍旗,這樣一點點補上倭銅,蠟模再順,也不如姐姐家給四貝勒造炮更快吧?”
佟喜玉一忖,也的確是這個理兒。
能給自家長臉的窗戶紙,去捅破它干啥?
佟喜玉于是樂得像對狗多扔一塊骨頭一樣,多施舍對方一分恩:“你后頭一批倭銅來,也甭急著都還我,給七就行,留三轉圜你們自己的場子。我給你救急的那些銅塊,你熔剩的,也只須先送回來五。余下的,繼續給你打馬虎眼。”
“謝謝姐姐!姐姐大恩!”
穆棗花一臉如釋重負地離開后,老李將房門反鎖,爬上炕去,從后頭摟住佟喜玉的肩膀,讓主人能靠在自己懷里,以更舒服的姿態噴云吐霧,一面諂道:“主子最厲害了。”
佟喜玉吐出煙,去嘬了一口老李的結,纏著他問道:“厲害在哪里?”
“倭銅純度高,熔了澆出的銅錢,比黃銅起碼多三,咱劫來的那批,可是無本買賣,一下子就賺十又三;那傻婆娘后頭用紫銅來抵賬,咱去熔了做錢,定還是比用黃銅賺得多。主子舍點兒黃銅在傻婆娘那,換恩戴德,給主子繼續孝敬這些神膏不說,往后主子要是甩佟將軍,自己做買賣,也能從傻婆娘那里走走路子,那才是更大的賺頭。”
佟喜玉對屬下兼郎的恭維很滿意。
沒錯,現下大金國境的商路買賣,大主子都是各旗的貝勒,佟養因是最早暗通大金的明人、如今又張羅著烏真超哈,才有一份特許狀。
穆棗花是在戶部做額真,又很會幫岳讬出主意立功,定會越來越在岳讬乃至大汗跟前說得上話。
著這個婦人的把柄,早晚有用。
佟喜玉得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