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事便這麼耽擱了下來,一直到嫁人,都沒有再習武。
一晃便是好多年,久到幾乎忘了那場麓云山下、暮春場中的春獵。
昌寧十八年的初冬,宋瑤風再次聽見“葉坤”這個名字,得到的竟是他的死訊。
“幽云河之役,平城……將軍投敵,辱沒葉氏清名……邊境百姓十分憤怒,幸而有劉將軍才……”
消息堆在耳邊,宋瑤風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那一日是立冬,好不容易才和落薇一起溜出宮,在樂樓中飲宴,餃子吃到一半,鐘意面凝重地湊了過來,附在耳邊說了有關葉坤的消息。
殘渣噎在嚨之間,有些沉悶的苦。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相信!”
宋瑤風抬手摔了手邊的酒觴,推開了雅間的門,想要沖出去。
想沖進宮去,問爹爹是否會相信這樣蹩腳的言語;還想親自到邊境去,看看這場戰役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樣好的人,那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英雄,怎麼會在朝夕之間了一人人唾罵的枯骨?
落薇從后撲過來抱住,焦急地哄道:“瑤風,你聽我說,別急,我們先進宮去尋太子哥哥,他肯定有辦法,如果葉家是清白的,陛下定然不會……”
宋瑤風失魂落魄地道:“我幾年前問過爹爹的,他說我太小了,怎麼能想這些事,但他罵我的時候是笑著的,還說葉家的孩子很好……我、我還想著……”
那一年和落薇都是十二歲,并不知道口那種窒息如死的覺到底是什麼。
只覺得痛極了,痛到無暇顧及儀態,不自覺地手攥著自己的領子,企圖用腔中溢出的沉悶哭聲,來緩和自己的心緒。
后來的記憶變得很模糊,跪坐在雅間門口,抱著落薇嚎啕大哭,最后哭累了,便昏睡過去。
闔眼之前,恍惚記得,有人推開了隔壁雅間的房門,隔著桌案,看見了一位書卷氣十足、溫文爾雅的公子。
不認得那位公子,卻記得他當時看過來的眼神。
有些黯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但是純澈而干凈,脆弱如琉璃。
03·取次花叢懶回顧
再次見到這雙眼睛,是在一年以后母后的祭禮上。
母親郁郁病逝,父親悲痛絕,請了海的飽學之士,為大行皇后寫悼辭。跪在靈前,聽著那一個又一個狀似哀痛的字眼從眾人口中念出,只覺得神思恍惚。
直到一個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
宋瑤風抬起頭,看見一位有些眼的公子正跪在丹墀之下,一字一句地念著他父親寫的悼文。
神風姿、招魂哀思,他的聲音很好聽,沉穩安寧,讓也不知不覺地平靜了下來。
分明不記得這個人是誰,可就是覺得,自己應當是見過他的。
喪儀之后,他在靈堂前的小園中向請安,宋瑤風問起他的名字,他怔了一怔,很快答道:“我玉隨鷗,鷗是白鷗的鷗。”
“我曾有幸在麓云后山同殿下有過一面之緣,殿下……可還記得我?”
不記得了。
可這次,宋瑤風終于記住了他的名字。
在守孝的時候,他時常送東西來,有時是一些潔白的花,有時是大行皇后從前最的點心。他雖有心,可送的東西總是有些不合時宜,不是不宜擺放在靈堂當中,便是景傷,又是一番落淚。
得知此事后,他倒也知趣,漸漸停了這沒有意義的饋贈。
他不像宋瑤風從前見過的那些令人生厭的世家子弟一般,做了不合時宜的事還瞧不出的不悅,知進退、守儀禮,倒生了幾分的好。
此后,宋瑤風陸陸續續地聽到他的消息——他是禮部尚書玉秋實的次子,玉秋實與落薇的父親是同年,不過這些年來不得重用,外放回京后在禮部待了許久,政績平平,聲倒不錯。
玉氏也算是汴都老世家中煊赫過的家族,不過這些年來人才凋敝,唯一一個在科考中一鳴驚人的玉秋實也不似那些掌大權的真權臣一般炙手可熱。
玉秋實有兩個兒子,玉隨鷗行二,玉隨鷗的大哥玉隨山資質平庸,而他自己雖在文人學子之間有些聲名,卻從未如同輩的世家子執著于科考,聽聞,他的父親也不以為意。
玉秋實竟不甚在意子侄的不,也沒有迫過玉隨鷗前去科考,宋瑤風見慣了那些一心往上爬的家族門第,乍見這樣的家風,倒有些意外。
后來結識玉隨云時,這樣的覺便更加強烈——雖說玉秋實本人在場沉浮多年,可他似乎不愿將這些帶到家中,玉氏的子,不是天真,便是溫厚,玉隨云和玉隨鷗如此,玉隨山雖有心建功立業,行事亦是如此。
很奇妙的一個家族,玉隨云同閑聊時,曾提起過自己在徽州本家小住的景。徽州玉氏本家為同旁支區分,自稱為“桃林玉氏”,宅邸前后種的都是桃樹。
宋瑤風當下便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景,他們所居之,漫山遍野的不是桃花,而是結了累累碩果的桃樹。
桃樹看似平平無奇,枝葉下卻有令人欣喜的收。
斂而碩,倒算是切。
不過對玉氏、對玉隨鷗的興趣也不過爾爾,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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