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大澤,天云城,汪家。
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細雨,落在青石板上漉漉的,然而站在聽雨軒庭院里的所有人,全都無視了落在臉上和上的雨。
男男老老,一個個神凝重,現場的氣氛抑到了極點。
主臥房間里,汪塵坐在床榻旁邊,握著葉黛的手。
這只手曾經纖細白皙溫潤如玉,而今枯瘦如柴皮皺褶,上面布滿了黑褐的斑點。
躺在床上的葉黛滿頭白發,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麗溫婉,而且氣虛弱到了極點。
任誰都能看出,已經燈枯油盡,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希。
然而葉黛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對死亡的恐懼,看向汪塵的眼神里依然充滿了溫、幸福的意。
「夫君。」
葉黛輕輕喚了一聲,然后用盡最后一力氣挽起汪塵的手,在自己的臉上。
這一刻,出了無比滿足的笑容,原本混濁不堪的眼睛陡然變得明亮,甚至連神都恢復了不。
一難以言述的哀傷,瞬間涌上了汪塵的心頭。
他低頭湊近自己的妻子,輕聲問道:「黛兒,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葉黛搖搖頭,微笑道:「這輩子有夫君相伴,妾沒有任何的憾,如果有來生的話…」
說到這里,的氣息漸漸微弱,但仍舊說出了最后的言:「希還,還能跟你在一起!」
下一刻,這位活到百歲的子溘然長逝。
汪塵驀地閉上了眼睛。
他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挖去了一大塊,突然間變得空落落的。
八十多年前,汪塵跟葉黛結為夫妻。
親之后,兩人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真正做到了相敬如賓白頭到老。
幾十年來,葉黛一直都是他最好的賢助,為他持家業管理宅,生兒育賢惠大氣,為天云城近百萬人心目中,最值得敬重的主母。
汪塵和相伴了這麼多年,早已為了彼此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也是想盡了辦法為葉黛延壽,奈何凡人的極限遠遠低于修仙者,能夠活到百歲已經是饒天之幸,不可能再強求更多。
事實上早幾年前,汪塵就知道了的歸期。
也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然而再充分的準備,也抵擋不住這剎那間的心靈沖擊
「太去了…」
當不幸的消息從房間里傳到外面,汪家的子子孫孫們紛紛悲慟跪地,一個個淚如雨下。
葉黛掌管家宅這麼多年,仁慈公正有口皆碑,無論嫡庶都能得到應有的待遇。
汪家子孫就沒有不念其恩、其德的。
有,那就是狼心狗肺之輩!
「娘!」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影閃了房間里。
正是汪蓁蓁!
見到躺在床榻上已經閉目的葉黛,先是愣了愣,形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
旋即淚流滿面地在汪塵旁跪了下來:「娘,對不起,兒來遲了!」
兩年之前,汪蓁蓁就在自己的別院里閉關修煉。
雖然是頂尖的大宗師,可不備汪塵這般的靈覺,看到老太太無論是還是神都沒有毫問題,所以就沒有準備。
誰曾想到,葉黛去得如此突然。
剛才汪蓁蓁是在靜室中突然心生應,立刻破關而出趕來聽雨軒。
結果還是遲了一步。
盡管汪蓁蓁已經是當的年齡,心志早已磨礪
得堅如磐石,可此刻依然忍不住落下了熱淚,覺到無比的愧疚。
直到汪塵的手輕輕按在的肩膀上,才恍然回過神來:「爹爹。」
「沒事的。」
汪塵聲說道:「你娘去得很安詳,沒有任何的苦痛,凡人終有一死,你無須歉疚。」
汪蓁蓁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
咚!咚!咚!
天云城里響起了低沉的鐘聲,一下接著一下,回響著所有人的耳邊。
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們知道,他們剛剛失去了一位最值得尊敬的主母。
而對于汪塵來說,一場綿綿不絕的生離死別才剛剛開始。
其實在葉黛之前,他的一名妾室已經離世,在葉黛之后,葉鈺也隨自家小姐而去。
第二年,汪塵的長子汪景行辭世。
往后十幾年間,他的兒甚至孫輩,或老、或病或者其它的意外一一凋零。
但汪家并沒有因此衰落,因為新生的數量要多得多。
這十幾年,汪塵再沒有閉關修煉過一天時間。
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城外的一條小河旁,一竹竿一條線一只魚鉤,坐著就能釣一天的魚。
另外當家族里有新生兒誕生,汪塵也會親自去看上一眼。
一下生命獨有的那份活力。
他日益蒼老,眼神變得渾濁,甚至坐在河邊釣著釣著就睡了過去,良久才會醒來。
為此,汪家的子孫們都開始暗作準備。
但汪塵并不孤單。
雖然他的妻妾都已亡故,但最疼的兒汪蓁蓁經常陪在他的邊。
陪他釣一天的魚。
忽然有一天,汪塵收起了魚竿,對著汪蓁蓁微笑道:「蓁兒,爹爹想去外面看看,你陪我一起好嗎?」
汪蓁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爹去哪里,兒就去哪里!」
汪塵笑道:「好兒。」
父兩人說走就走,只給家族里的人留了幾句話。
汪家子孫們自然大驚失,覺汪塵老糊涂了瞎折騰——都這樣了,出去還能再回來?
可他們誰也沒有勇氣阻擋。
于是汪塵和汪蓁蓁最后一次踏上了外出游歷之路。
父兩人重走了一遍當年的路,而且還走得更遠,天南海北雪域高原,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影。
也在凡俗的江湖上留下了許許多多新的傳說!
直到有一天,汪塵帶著汪蓁蓁來到一座極高的山峰之上。
他在山頂坐了下來,然后將自己真正的份以及來到凡俗界的原因,一五一十、源源本本地告訴了兒。
汪蓁蓁聽完之后,久久不能言語。
淚流滿面:「爹爹,您要回去了嗎?」
「是的。」
汪塵點點頭:「蓁兒,爹爹要離開了。」
今天,距離他來到山海凡俗界剛剛滿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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