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楚淮沒說話。
卻在靈乍現間想起,當年龔德第一次召開記者發布會,說自己的研究取得了重大進展,全網都在歡呼雀躍,把龔德捧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時候,溫楚淮看見一個賬號,提起了當年沈曼的事。
雖然還沒等溫楚淮去道謝,那個賬號就被屏蔽了,可是那個賬號的頭像,溫楚淮還記得。
照片上的孩和眼前的小姑娘,麵容有八分相似。
溫楚淮想到了,也便問出來了,“你是不是那個在微博上……”
說到一半又覺得自己描述不好,想去拿手機,卻驚覺原本手機沒在上。
現在用的手機,是龔德給他配的。
陸婭欣卻點點頭,“是我。”
“……”
“我當年,本來也是想選沈老師當我的導師的,隻可惜晚了一步。”提起故人,陸婭欣勾了勾角,笑容有些苦。
“晚了一步……”溫楚淮也扯起角,似是歎息,“晚了一步,也好……”
如果沒晚那一步,說不定這些年去世的,又要多一個人。
“所以沒想到,現在還能再見到溫老師。”
“那你怎麽會在這……”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溫老師,”陸婭欣說著,真就走到溫楚淮邊,撐開遮傘,遮在和溫楚淮頭頂,“我送您回宿舍。”
陸婭欣的個頭並不是很高,站在溫楚淮邊,堪堪到溫楚淮鎖骨的位置,舉著傘有些費勁。
溫楚淮雖然覺得自己一個男人,在大夏天打傘有點不統,但也不好讓一個小姑娘舉著傘追著自己跑,於是把傘接過來自己舉著,影幾乎全都留給了陸婭欣。
陸婭欣明明沒曬著,臉卻有點紅。
溫楚淮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他隻聽到陸婭欣聲音得低低的,語速卻急,“溫老師,我知道您是對學有追求的人,您如果相信我,就別在這裏再待下去了。”
溫楚淮便知道,手上的這把傘,未必隻是一把單純的遮傘,更可能是一個保護罩。
溫楚淮問:“為什麽?”
“……我們都簽了保協議,的況,我不能跟您說。但是您聽我一句勸,如果您現在還沒跟他們簽賣契,還有挽回的餘地,您一定先逃出去。”
這麽急的語速裏,溫楚淮卻捕捉到了重點,“賣契?”
“是,賣契,”陸婭欣說,“溫老師,我已經三年沒有走出過這個實驗基地了。”
“什……”
“隻要跟恒生醫藥和龔德的團隊簽了合同,就不能再出這個基地,所有的通訊設備都會被監視,不允許和外界有聯係,說這是為了藥品前期研發的保需要。”
就像高考命題人出完了試卷,在高考結束前不能回家。
就像一些關係到國防安全的地域,進以後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溫楚淮開口很謹慎,“以恒生醫藥對於這次的藥品研發的投,這個要求,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這本就是個騙局!”
“!!!”
“我現在跟您說這些您未必相信,但是我在這裏呆了三年,一些部消息我們這些外層的人員雖然不能太確定,但是風向總會有所耳聞的。”
“這個項目可能本就沒有任何進展,那種被龔教授說,一定是造了腦紋紊癥的做Ω75的質也並不能被穩定提取出來,可能本不能百分百證明它就跟這個病癥有關。”
“所有的進程都還在初始階段,所以他們才要花費這麽大的代價,把您救回來。因為他們都聽說了,您已經找到了攻克這個病的關鍵,確定了靶點。把您救回來,讓您為恒生效力。”
“可是……”溫楚淮說,“既然毫無進展,為什麽就要引進設備,準備生產藥品投市場……”
“因為五十個億啊,”陸婭欣停了停,“五十多個億投進去,一點水花都沒有,恒生醫藥怎麽可能不急?聽到有人比他們先發現了病因,他們怎麽可能放棄您這救命稻草?”
這些話,不久前,溫楚淮和傅知越分析說過。
即使心裏已經大概有了眉目,真的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溫楚淮還是怔了怔。
這麽大手筆的一個局,牽連有多廣。
溫楚淮甚至很難想象,那些滿心以為自己買到了救命藥的病患和家屬,大把大把的錢扔進恒生醫藥和龔德架起來的火爐裏,卻看不到一點效,還要被那些人花言巧語,用“藥效因質因人而異”這個理由搪塞回去的時候,會有多絕。
尤其是,這種新上市的“特效藥”,還都是自費藥的時候。
那一瞬間溫楚淮甚至想,這冤屈他背了十幾年,繼續背著也不是不可以。
隻要龔德真的能像他對外宣揚的那樣,找到了這種病癥的靶點,真的能夠如他所說的那樣“挽救千萬個家庭”。
“溫老師,我能說的,就是這些了,”陸婭欣琥珀的眸子注視著溫楚淮,“您如果真的已經發現了靶點,能夠研製出靶向藥,就別把自己困死在這裏,這裏是沒有希的。”
“……”溫楚淮抿了抿,最後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您是我最敬佩的老師。”
陸婭欣說完,也走完了最後一級臺階。
接傘的時候到了溫楚淮的手指,的耳尖都有些紅了。
溫楚淮著小跑著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陸婭欣曾經的仗義執言,溫楚淮那日因為微博被炸掉而沒有發出去的一句謝,都在此刻匯了想要相信陸婭欣的念頭。
更何況陸婭欣的說法和不久前的猜測不謀而合。
可這個基地裏,步步都是監控,步步都是陷阱,就連傅知越都是躲著貓著跟他見麵的。
而陸婭欣,過於坦率。
坦率到溫楚淮抬頭環顧四周,總覺得不知道哪個角落,有人在盯著他的反應。
陸婭欣,像是恒生醫藥用來直鉤釣魚的餌。
溫楚淮不想因為,在這個充滿了危險和謀的地方,讓自己了一條沒有腦子的胖頭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