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溫楚淮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能夠覺到周圍的人對他的態度友善了很多。

    溫楚淮猜，可能是恒生醫藥給龔德施加了什麽力。

    他查看了培養皿這幾天的變化，做了詳細的數據記錄，和他之前在醫院裏做出來的那些確實存在一定的差距。

    中午吃飯的時候，前兩天還趾高氣昂的主管主邀請了溫楚淮一起去食堂。

    吃飯的時候溫楚淮開口，“我給你們的數據看了嗎？”

    “嗯，看了，”沒想到溫楚淮會主搭話，主管噎了一下，趕灌了一口水把嚨裏的米飯衝下去，“不過的流程我們還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是嗎？你們太謙虛了，我做這個領域的研究都是在龔教授後麵，他才是開山鼻祖，那些報告也都是按照他過去發表的論文來做的，對於你們這種一直跟在龔教授邊做研究的高材生來說，用不上‘研究’二字。”

    溫楚淮說著，抬眸夾了一筷土豆。

    餘看見了那主管略顯遲疑的表。

    “怎麽了？”溫楚淮問。

    “……沒、沒什麽。”

    主管急匆匆地，了兩口飯就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

    他說完，甚至等不及其他人開口，揮揮手就跑走了。

    溫楚淮心裏的猜想又印證了一部分。

    吃完飯溫楚淮回到實驗室，卻意外發現主管並不在，倒是其他幾個人在各自的位置，見他進來了，抬手跟他打招呼。

    其中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小姑娘朝他招手。

    溫楚淮走過去，指著屏幕上溫楚淮的實驗報告的實驗過程部分，小聲問溫楚淮：“溫老師，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沒看明白怎麽作。”

    溫楚淮看著屏幕，那是被他刻意模糊過的一句話。

    於是他沒有解釋，直接引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作一遍給你看。”

    他取溶，拿試管，一滴溶在滴管的口，幾下後落進試管裏，和裏麵的融為一。

    “就這樣。”

    “啊？”那姑娘小聲驚訝了一下，下意識拿起溫楚淮用過的瓶子來看，看到上麵的標簽後更是連眉都起飛了，“我也用的是這個啊，怎麽得不出這樣的結果？是我手抖滴多了？也不能啊……”

    納悶兒著，嘀嘀咕咕地自我懷疑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溫楚淮把試管回架子上，走過去，“那你得出的是什麽結果？你讓我看一眼，說不定我能知道問題在哪。”

    小姑娘了他一眼，又打開了一個文件夾，自己往溫楚淮邊湊了湊，兩個人用後背擋住了電腦屏幕。

    “就是這些，”小姑娘扁，“就莫名其妙的，怎麽你和龔教授用這個方法就能得出那個75，我怎麽就得不出來？這玩意兒還帶歧視的？”

    “說不定是你的用量沒控製好呢？”

    “不能啊，我一次控製不好，我百上千次我還控製不好嗎？再說了，我一個人控製不好，難不這整個實驗室所有人都控製不好？”

    這句話，等於明晃晃地告訴溫楚淮，這個實驗室的人，沒有功的。

    也難怪龔德這麽急吼吼地想要他的實驗果。

    如果之前都還隻是猜測，到了這一刻，溫楚淮終於可以確定——

    龔德當年一戰名，如今登頂學領域的腦紋紊癥的研究，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溫楚淮啞然，“或者……你們就沒想過還有什麽別的可能？比如會有新的質之類的……”

    “不會啊，龔老師是奠基人，他說的肯定有道理，要不然不會憑借這個研究有了現在的就。他說了是這個，那肯定就是這個，我們沒做出來肯定是我們自己的原因。”

    小姑娘的邏輯，聽起來無懈可擊。

    可溫楚淮知道這不對。

    以地位推斷真理，又以真理鞏固地位。

    這是一個相輔相的關係，在絕大多數況下都是適用的。

    唯獨龔德是個例外。

    在龔德這裏，維係這個循環的就是一個騙局。

    騙進了幾十個億的科研投，騙進了無數後輩學者的心。

    也騙進了億萬患者的殷切期。

    溫楚淮想不通，明知這一切繁榮都是靠著一場騙局維持的龔德，是怎麽對著攝像機，對世界上平均每三秒就會出現一位的患者說——

    “醫學研究的道路是漫長而艱辛的，但為了人類的健康，吾輩當自強不息，勇往直前。”

    怎麽敢。

    怎麽配。

    那天的工作結束以後，溫楚淮回眸看了一眼後高聳雲的大樓。

    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坍塌了。

    心裏一直以來的猜測了真，卻並沒有什麽喜悅。他甚至希就是自己能力不夠，希是公立醫院沒有恒生醫藥有錢所以設備跟不上需求，總之不要是現在這個結果。

    溫楚淮的腦子裏閃過了很多畫麵。

    剛校時校長的致辭，“願以吾輩之青春，捍衛學之尊嚴。”

    畢業了正式為一名醫生，一群青瓜蛋子舉起拳頭莊嚴立誓，“我將首先考慮病人的健康與幸福。”

    學會議上拄著拐巍巍的前輩問長玉立的後輩，“娃兒，你聽懂了嗎？”

    得到了後輩肯定的回答，布滿紋的臉上出笑容，像是在說，有你們，我們就可以安心地走啦。

    一切都那麽輝煌而盛大，是一捧生生不息的火種，燃燒起了每個人心頭的熱。

    沒人注意到地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蠶食了一個大，裏麵用棉絮勉強遮掩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把地上傳遞火種的人一並拖下去。

    溫楚淮幾乎能想象到，這件事曝以後，對醫護行業的打擊會有多大，本來就張的醫患矛盾會直接攀至最高峰。

    可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恒生醫藥采購的機設備最近就要送到，投生產後，那騙的就不隻是希，還有實實在在的汗錢。

    溫楚淮點了一支煙。

    盤桓在心頭的，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傅知越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