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簡生在墓碑前坐了很久，斷斷續續地講了很多。

    這些年憋在心裏的話，那些不為人知的，都告訴了嶽凜。

    講出來的覺真好，人也輕鬆許多。

    離開前，簡生看著照片上那雙清澈悉的眼睛，“你說過，你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一輩子開心，天天笑。”

    “我會替你實現它。”

    簡生離開不久，周穩從樹蔭後走出來，站在墓碑前，看著碑上那個名字。

    周穩，周，穩哥。

    這些年，他聽別人這樣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扮演著別人。

    似乎已經習慣，但掩藏在心底的那躁鬱仍舊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炸式生長。

    有多久沒人他的名字了？

    嶽凜。

    他摘下黑口罩，從盤子裏拿了塊餅幹咬了一口，鹹鹹香香，還是以前的味道。

    上學那會兒，每次他們在外麵玩得忘了時間，趕著回去上課，來不及吃飯時，都會在學校旁邊的小賣鋪裏買兩盒這樣的餅幹吃。

    簡生說不能在課堂上吃東西，他們就趕在老師進教室前狂塞，噎得嶽凜喝了整整一瓶水。

    “好學生真難當。”那時他說。

    “你真有福氣。”周穩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說。

    他又撿了幾塊小蛋糕，吃完了，手，打開一罐啤酒。

    他靠在墓碑旁，曲起一條，手臂搭在膝蓋上，就這麽安靜地坐著。

    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啊，以前對那麽好幹什麽。”想了半天，他也隻說了這麽一句。

    慣得除了你，誰都看不上。

    他不去想簡生對沈淨晗表白後，會是什麽反應，做任何決定他都能理解。

    這些年，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邊可能會出現別人，做夢都不知做過多次，穿著潔白的婚紗，被別的男人牽著手，說“我願意”。

    好幾次手一抖差點回複了的信息。

    有時他想，算了吧告訴吧，實在是想想得發瘋，也怕真上別人，可理智和紀律總能及時將他從混沌和衝中拉回。

    宋隊說得對，不知是對最好的保護。

    有人來了，周穩拉上口罩。

    當晚他住在嶽城最有名的小山樓酒店，隔天上午與周家的準合作夥伴在蔚藍大飯店二樓包廂聊到下午兩點，把人送走後，他回酒店換了服，戴上鴨舌帽和口罩，按照下屬給的地址找到一片老舊小區。

    三棟一門樓下停著那輛悉的小攤車，應該是這裏沒錯了。

    周穩找到302門，按響門鈴。

    開門的人正是多年前那個憨厚的大叔，他一點不見老，反而比之前更神。

    周穩自我介紹，講明來意。

    大叔態度好，讓他進去坐，還給他倒了一杯水，“這事兒我已經跟你們

    之前來那個人講得很清楚了，實在是走不開，我老婆孩子都在這邊，孩子還在上學，你給我再多錢，我也去不了。”

    周穩：“叔叔，您的況我聽同事說了，孩子上學是大事，我不勉強您。我這次來是想問問您，能不能把配方賣給我們？我們可以自己找人做。”

    大叔有些為難，“這……”

    周穩說：“有什麽要求您盡管提，我們一定滿足。”

    大叔不太明白，“水果冰沙不是什麽稀缺有的小吃，你們景區應該也有，為什麽會看上我們家？”

    周穩很誠懇：“不瞞您說，其實我們老板的一個朋友就是嶽城這邊的，他以前上學時就經常買您家的冰沙，他朋友說您家的小湯圓特別好吃，別的地方都吃不到，所以我們老板才想請您過去。”

    說到小湯圓，大叔頗為得意，“不是我自誇，我家的小湯圓都是我自己做的，絕對純天然，口絕對好，外麵都沒有賣的。”

    他思索片刻，“行吧，既然這樣，那我就把方法教給你們。”

    周穩鬆了口氣，“謝謝。”

    “你們什麽時候派人過來？我每天中午和晚上得出攤，平時和周末都可以。”

    周穩說：“今天行嗎？”

    “現在？”

    “對，錢我可以馬上付給您。”

    “誰學，你嗎？”

    “對，我學。”

    大叔樂了，“你行嗎小夥子。”他上下打量周穩，“你看著像個當領導的。”

    周穩笑了聲，“我哪是領導，我就一普通打工的，老板一句話就得大老遠跑過來，媳婦兒都扔家了。”

    簽了合同轉了錢，大叔把樓下小車裏的東西都折騰到樓上，擺了滿滿一桌子，他切芒果，周穩切西瓜。

    準備工作做好後，大叔將製作方法一一告訴周穩。

    那些都好學，唯一比較難的是小湯圓。

    糯米，細砂糖和水的比例要很確，出的麵團才能糯適中，配比正確的況下，麵的手法也很重要。

    周穩麵食不太在行，先後試了幾次才像點樣。

    大叔說，這是能生巧的事，急不得。

    最後一次型的小湯圓已經很漂亮，煮後下到帶碎冰的涼白開裏過一遍，口更有彈，周穩將口罩拉開嚐了一個，笑了，“就是這個味兒。”

    大叔說：“天兒這麽熱，口罩摘了吧。”

    周穩擺手，“我有點冒，別傳染給您，接下來呢？”

    大叔指揮他：“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都放一點。”

    “放多？”

    “適量。咱們中國特，適量，這喜歡什麽口兒得看客戶，客戶喜歡甜就多放，喜歡淡就放。”他用小勺挖出一些，“沒什麽要求放這麽多行。”

    “好。”

    在嶽城的最後半天，周穩去了趟C大。

    以前一有空他就來這裏，陪沈淨晗吃飯上課，去圖書館，對這裏

    悉得很，不過教師樓還沒去過。

    現在還在暑假，樓裏空，沒什麽人，他走在空曠的走廊裏，能聽到腳步的回音。

    他在一麵牆前停下。

    牆壁上的表彰欄裏張著一整排去年評選出來的優秀教師的照片和履曆。

    周穩的目停留在其中一張照片上。

    化學院，楊文清教授。

    周穩戴著黑鴨舌帽和口罩，隻出一雙淡泊到看不出緒的眼睛，他視線往下，掃過那個人目前教學的科目。

    從教師樓出來，他在學校逛了逛，七年過去，校園裏變化不小，翻新了第一教學樓，堵了一個柵欄窟窿，新開了一家超市，新建了兩棟寢室樓。

    沈淨晗住過的那棟寢室樓了最破的一棟。

    那時總是抱怨，學校說要新建寢室樓，說了一年多也沒工，們寢室的公用水房總是停水，窗子都不嚴，冬天洗個臉凍死。

    後來他在C大附近租了套房子，供暖特別好，不想在寢室住的時候就去那邊睡。

    周穩借了學生飯卡，在食堂吃了頓飯，之後直奔機場。

    回到雲江島時已經是傍晚，周又在旭那邊廝混，他過去，他沒去，直接回了別墅。

    家裏沒什麽，也沒多什麽，他把從島外超市帶回來的糯米扔到廚房，隨便找了點吃的填飽肚子，上樓洗澡。

    從浴室出來，他一邊頭發一邊打開遠鏡後蓋，低鏡頭。

    貓屋的燈亮著，但沒看到的影，隻有幾隻貓在貓爬架上跳來跳去。

    沈淨晗這會兒不在舊時約。

    趙津津忽然想釣魚，不知從哪裏搞到幾魚竿，拉著沈淨晗和簡生去了釣場。

    釣場離舊時約不遠，沿著海岸線一直往東，過了日落觀景臺就是，再往東不遠的礁石旁停靠了幾艘廢棄的漁船，那邊幾乎沒人去。

    三個人一人一魚竿，釣了半天一條都沒釣上來，趙津津說：“咱們是不是應該分開一下，估計人太多把魚嚇跑了。”

    簡生不太在意，“願者上鉤。”

    “我去那邊試試。”趙津津扛著魚竿跑到幾十米外的地方重新布線。

    趙津津剛走，沈淨晗的魚竿就晃了晃，找準機會提竿，釣上來一條極小的魚，跟之前簡生給小貓咪們吃的那種差不多大。

    簡生幫把魚放進小桶裏，“小聲點，讓津津看到，又要嚷嚷。”

    沈淨晗角淺淺地彎了彎。

    天已經黑了，釣場亮起夜燈。

    簡生盯著的側，溫和的線在的廓上鍍了一層暖黃的。

    空氣很安靜。

    片刻後，簡生收回目，看著遠的魚漂，“我前兩天回嶽城看，順便去看了阿凜。”

    沈淨晗握著魚竿，沒有出聲。

    “我給他帶了點他吃的餅幹和蛋糕，”簡生頓了下，“跟他聊了一會。”

    沈淨晗有了些反應，視

    線偏了一些，“聊什麽了？”

    簡生沒有講他跟嶽凜聊了什麽，隻說：“我升副主任醫師了。”

    他這個年紀能做到副主任醫師非常不容易，沈淨晗也很為他高興，“恭喜你。”

    “院裏調我去桐州，回本部。”

    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城市。

    沈淨晗看著平靜的海麵，“嗯，那很好啊。”

    島上的醫院條件有限，想要更好的職業發展，回到本部是最好的選擇，比青城還好。

    簡生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樣開口：“淨晗，跟我走嗎？”

    沈淨晗目微，片刻後輕抿，“說什麽呢，我的店在這裏，我怎麽走。”

    “你知道我的意思。”

    兩人沉默。

    不知多了多久，簡生的魚漂下沉，魚咬鉤了，但他沒，盯著水麵一圈圈的波紋，“這些年，雖然我沒有說，但我相信，你能覺得到我對你的心意。”

    沈淨晗沒有說話。

    簡生的指尖緩慢蹭著魚竿，“我知道，我比不過他，我也不介意你心裏永遠有他，他是我的兄弟，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但人總要向前看。”

    “我不敢奢你能馬上接我，隻希你能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它不止有過去，不止有回憶，還有現在和未來。”

    簡生的魚竿一直沒，咬了魚餌的魚掙紮一番，鉤跑掉。

    他說：“我希你能給我機會，讓我可以長久地陪著你。”

    “我想為你的現在和未來。”

    他講了很多話，就像在嶽凜的墓碑前一樣，將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意統統倒出來。

    “淨晗，我不為難你，我的調令下來了，下星期一回本部報道，我會在島上留到周末，這期間我不會打擾你，希你能好好考慮。”他怕沈淨晗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先行離開，“我等你回複。”

    扛著魚竿和空桶的趙津津看著簡生的背影，轉跑回沈淨晗邊，“姐。”

    沈淨晗將桶裏唯一一條小魚放回大海，“走吧。”

    趙津津跟在沈淨晗旁邊，幫拿著魚竿，“姐，簡生哥他——”

    “津津，今晚有空房，你能先自己住嗎？我想靜一靜。”

    趙津津抿抿，“哦，好的。”

    夜深人靜時，沈淨晗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空調打得很低，側過，蜷在一起，裹薄毯。

    手機亮了暗，暗了亮。

    看著屏幕上嶽凜的頭像，猶豫很久，打了幾個字。

    -簡生說

    還沒想好接下來怎樣措辭，手指一抖，竟然發了出去。

    雖然他看不到，但沈淨晗心裏還是不舒服。

    不想讓他知道。

    點了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