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五太太抬手把那提籃盒翻翻,里頭都是些點心吃食,想是玉回家來家帶上的。不屑地癟,“這麼點東西,他們也拿的出手——那個翔是家的大爺,回頭等太太一死,他們家可還有沒有什麼家私能落到他頭上?”
玉塌著背,兩臂抱著自己,也并沒有覺得暖和起來,“沒有,家早就窮了。”
“不是還養著幾個下人?還養得起下人,想必總還有幾個錢?”
玉了聲笑出來,“那都是家生的老奴才,人家沒可去,如今月錢都裁了一半。就是還有幾個錢,這一向太太病,請大夫吃藥都要花費。回頭太太真沒了,也要花銀子辦喪事,還能有什麼多余得落下來?再說他底下還有個兄弟。”
其實家還不至于此,抱著破罐破摔的神盡管往壞了說,不肯給娘一點期。是使壞,欣賞著娘臉上絕的表,自然也不肯把翔可能給朝廷復用的事告訴娘聽。
秋五太太不能不替哀嚎兩聲,“你是完了!跟你二姐一樣,徹底沒了指了!想當初就不該給你起‘玉’這麼名字,財氣都走了呀!”
玉抬起眼皮,“二姐怎麼了?”
不提還罷,一提起秋五太太更是恨得臉皮紫脹,倏地拔座起,氣得滿屋打轉,“你二姐在陸家給人捉了,陸家初十來人,我去將人領回家來。我簡直臊得臉皮沒擱!”
玉也驚得站起來,“二姐和人私通?和誰?”
“要是出息點和個什麼老爺闊公子的倒又好了!偏是和給陸家裁做裳的裁徒弟!”秋五太太氣得發笑,“你說說,現給陸家大老爺做著小妾還不足惜,陸大老爺哪里不好?年紀嚜是大了點,也不過才四十多,男人家,五十歲都能生養。只等著養個兒子,那些家私還不有一半落在手里?偏這蹄子又和那千刀砍萬斧劈的裁生出些是非來!”
說著說著,吭地又一聲笑,笑得腦仁痛,笑得淚眼朦朧,“我還你說,你還不是一樣,都是下賤命!”
玉骨頭經不住一,扶著八仙桌復坐下去,“這麼說,陸家是不肯再要了?是不是挨了陸家的打?”
秋五太太咬著牙關道:“我看打一頓還好!人家倒沒有打,只我領回來,跟你爹講,這樣不規矩的姑娘他們無福消。你爹臊得連著好些日子不敢再往陸家去,胡家和陸家的書文往來他都沒好意思代筆。”
“這麼說,爹在胡家也了牽連?大姐豈不是也要牽連?”
“人家胡家倒很講理,說是龍生九子九子不同,一個不挨一個,照舊那樣待你爹。待你大姐也好,你大姐算有本事,給他們家生了個小爺,他們自是不會虧待。只是你爹臉皮上有些掛不住,他是讀圣賢書的人,別說他,就是我臉上也掛不住!偏又聽說你不在唐家了,氣得你爹幾夜沒睡好。”
“那二姐現在家?”
秋五太太朝上睇一眼,“在樓上。”
玉待要起去看,秋五太太攔著不許,“我鎖起來了,你別去給開門。”
“鎖著做什麼?”
“不鎖竟發癲要去尋那個鱉犢子!”秋五太太氣不過,幾步走到樓梯那里嚷,“我看是做夢!要麼那姓夏的小王八蛋現拿一百兩銀子來給我作聘,不然連夢也休想!”
冷風吹得玉一個趔趄,才三四個月沒歸家來瞧,不想家里生出這許多的變故。跟著出去,仰頭一瞧樓上,這才看見上頭樓梯口裝了兩塊板子,天窗似的,給鎖上了。
上頭也沒靜,沒人存在一般。玉想,以娘的脾氣,二姐即便沒在陸家挨打,回來也不得給娘收拾了一頓。
二姐玉,那子比還強,自小挨的打最多。犯了這樣大的事,更是逃不掉一通狠打。不知打得如何了,走回屋,要順樓上去,怕和娘頂起來,只好說:“不我上去,那我夜里睡哪里?我這次回家來,是告訴人家爹病了,人家許我回來多住幾日。”
秋五太太又氣笑了,捶了一下,“凈是鬼扯!平白的咒你爹做什麼?”
玉挑了下眉,“那要不下回說是娘病了?”
“就你鬼機靈!今晚上和我睡。”秋五太太賭氣說完,往臥房取了鑰匙來,“要是不見了你二姐,先把你打死!你去勸勸,不許瞎和說!你爹明日回來還有話對你說。”
玉才剛往上走兩步,不想秋五太太又追出來,把一個小瓷罐子塞在手里,口氣有些不自然,“給你二姐搽點藥,打破了點皮,和我鬧,這些天都不開口說話,不我給搽。”
玉握著小藥瓶子,倏地覺得里頭的藥膏子抹進了里似的,回頭看娘那腫的腰背,到點心酸,心酸得直泛惡心。
第9章 觀瑞雪(O九)
樓上房間一向是三張歪歪斜斜的架子床,用幾副竹屏隔開,們姊妹自睡在這里。先是大姐送去了胡家做小妾,拆了一張,實在壞得不能再做他用,只好劈了燒柴。
后來玉和玉先后送去了陸家唐家,下剩兩張床倒沒拆,不過收起了鋪蓋褥子放些箱籠,來親戚時再鋪給人家睡。
如今玉那張床又鋪上了,靠在支摘窗旁邊,還是舊年的被褥,洗得看不出最先的,灰樸樸的一片。但白的從窗戶外進來,還是把上頭一塊淚浸的地方照得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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