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舉家拖口出來遊玩的人不在數。
溫婉卻一眼就瞧定了一對夫婦和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
婦人穿著青布碎花的襦,頭上兩素銀簪子,打扮得簡單樸素,男人短褐,隻能算得上幹淨。
二人邊,那個七八歲胖嘟嘟的小男孩,穿得比父母略好一些,靛藍印花棉布,不算名貴,但於普通百姓而言,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家三口,並無什麽特殊之,扔到人堆裏,誰會在意?
溫婉渾一怔,眼睛卻盯得發直。
的阿爹阿娘,竟然來京城了嗎?
顧不得許多,撥開人群,提著擺追了上去。
害怕自己認錯了人,溫婉一直不敢貿然上去打攪他們,隻遠遠地跟著,想瞧個究竟。
夫婦二人領著小男孩走到一個糖人鋪子前,駐足停下。
小男孩抬起頭,下高高揚起,指著貨架上的彩糖人道:“阿娘,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溫婉看過去,小男孩想要的是一尊踩鬼天王的糖人。這糖人做的致,糖漿裏混了些能吃的料,做出來的糖人五六,奪目絢麗,任是大人看了,也有走不道的。
糖人鋪子下麵還躺著五六個哭鼻子的小孩,纏著爹娘給買,不買不走。
記憶裏,小的時候也幹過這樣的事,娘不會買,但爹會給買一個,讓在回家之前趕吃掉。
溫婉躲在一盞花燈後,瞧見阿娘笑著對阿爹道:“給孩子買一串吧。”
阿爹應了聲“好”,從腰間錢袋子裏取出幾枚銅板,遞給糖人鋪子的夥計,然後將那串紮在稻草模子上的糖人拔下來,遞到小男孩的手上。
小男孩高興地跳了起來,歡呼了兩聲,又調皮地紮進了人堆裏,婦人麵目焦急,趕忙追了上去。
男人正,溫婉匆匆至他後,喊了一句:“阿爹。”
這一聲打著,艱難地從小姑娘中溢出,眼裏熱熱的,卻不到有淚水湧出。
男人冷不丁一怔,對這聲音似非的覺,他慢慢轉過,便看到一個豆綠比甲,藕縐紗長的小姑娘,正目盈盈地看著他。
他眉頭一皺,開始並未認出小姑娘。
上的首飾、料,男人雖不上來名字,但也知道都是頂頂名貴的,一般的富裕人家,恐怕也置辦不了小姑娘這一。
直到小姑娘又囁喏著開口道:“阿爹,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丫頭……”
“嘚唥”一下,男人心中的弦猛地繃。
長街一路都掛著通明的燈火,男人仔細打量著麵前這個驚為天人的小姑娘。
方才他不敢直視人家眷,這會正眼一看,那悉的眉眼,一瞬間便打開了他塵封的記憶。
他曾經有過一個兒,雖不是親生的,但他很喜歡。
小姑娘九歲的時候,他和妻子添了一個兒子,一家人都很高興,他覺得是這個兒給他帶來的福氣。
可妻子的心卻在慢慢發生變化。
“把送走吧,咱們都有自己的兒子了,幹嘛總養一個外人?”
“送到大戶人家去做丫頭,每個月還有月錢,讓給家裏寄一點,補家用。”
“再不送到李鐵匠家去做養媳,他家家底殷實,咱們能拿好大一筆彩禮錢,正好存著給二蛋將來娶媳婦用。”
……
妻子給他提議了幾次,都被他拒絕了。那時他想著,隻要家裏還有一口吃的,也得養著。
可沒想到,兒子出生第二年,夔州就遭了天災了。
妻子再次對他道:“當家的,家裏沒有餘糧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外麵每天都有人死,再不把賣了,兒子也得死,你是要我們母子,還是要?”
這一次,他沉默了……
那天,他帶著兒子躲出了門,回來的時候,家裏就隻剩下妻子一個人了。
鍋裏熬著香噴噴的小米粥,了兩天的兒子終於能夠飽餐一頓。
後來他一打聽,才知道妻子找的那個人販子,是專門給人瘦馬雛的。
他回來和妻子大吵了一架。
妻子道:“這年頭,當婊子有什麽不好的?我看那些窯姐,個個吃香的喝辣的,是去福的。”
……
一晃眼五年過去了,這兩年家裏境況稍好,為了二蛋有個讀書的好環境,夫妻倆一合計,帶著兒子來了京城。
這不,他們也是剛在京城落腳。
“丫頭,真的是你?”溫禾有點不敢相信,的丫頭那時候又瘦又小,如今長得這般漂亮了?
溫婉點了點頭,眼裏瞬間盈滿了淚水。
“阿爹我……”想說什麽,卻又哽咽到說不出來。
溫禾瞧梳著婦人的發式,眼睛一定,溫聲開口,“你現在嫁人了?”
溫婉垂下眸子,燈市錯的燈在長睫下投來細碎跳的影。
輕輕點了下頭,算是嫁人了吧……
知道是嫁人,而非陷了花街柳巷,溫禾鬆了一口氣,但也能猜到,許是給有錢人家做了妾室,畢竟能支撐起這一服首飾的人家,非富即貴,又如何當得了正頭娘子?
不過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波折,他不敢問,他實在心虛。
“爹和娘,對不起你。”
半晌,見溫婉不說話,溫禾才支支吾吾出這句致歉的話來。
多年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找不到人說的話。
溫婉流了一行淚,搖了搖頭,心裏並沒有覺得鬆快一些,的無非是父母手足之,而不是一句遲來的“對不起”。
遠,人沒見到丈夫跟上來,返回來站在街巷大喊:“當家的,你在那幹啥呢?”
遠遠的,也看不清晰,隻能依稀瞧見丈夫的背影,以及一個穿紅著綠,富貴裳的小姑娘。
溫禾驚慌了一陣,忙推溫婉離開,道:“孩子,好好過你的日子,別來找我們了,你娘……有點貪財,我怕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了會去找你。你快走吧,別讓看見你。”
說著,他匆匆忙忙轉,很快便沒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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