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雍正死的真是時候。

病了還不到一個月就原地掛了，彼時不過八月景，天氣不冷不熱，舉哀也不會太遭罪。

扶棺迴鑾那日，是個霾的雨天，彷彿在爲這位先帝陛下哀悼。

只可惜，無論是皇太后舒錦、新帝弘晝，還是後宮任何一位太妃太嬪，都無一人真正傷。

舒錦冷眼瞧著，唯一真心掉淚的，大概只有皇帝最疼的弟弟怡親王胤祥了。

哦，沒錯，皇帝臨死前，也給親弟弟留了份詔：免其避諱、復允爲胤。

先帝雍正陛下的棺槨擡進了紫城幹清宮，方纔正式發喪，於正殿停靈舉哀。

繁冗的哀儀，這才正式開始。

爲此，新帝弘晝特意下旨，復十二叔允裪郡王爵位，並命其主理大行皇帝喪儀。

嗯……怎麼說，喪禮專業戶又作爲工人登場了！

這位十二王爺縱然知道自己是工人，卻也無比盡心——畢竟他也不年輕了，能夠給新帝當工人的機會這輩子只怕不會有第二遭了！不管怎麼說，多羅郡王的爵位實打實又回到了他頭頂上，這比什麼都實在！

當然了，這不是弘晝做人實在！主要是因爲他親爹可是大行雍正陛下，給他辦喪禮的人，份總不能太低吧？起碼得個是個王……吧？

死鬼雍正陛下飄到一縞素的親兒子弘晝邊，碎碎唸叨：“暫時提拔允裪就算了，等過兩年，一定要尋個機會罷黜了他！”

可惜嗣皇帝弘晝聽不到。

怡親王作爲大行皇帝的親弟弟，還是稀有的世襲罔替親王，跪的位置距離新帝極近，他倒是聽了真真。怡親王心中的哀傷生生被自己四哥的亡魂給衝散了，角也忍不住搐了兩下。

四哥啊四哥，你到底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啊？

尋常人死了，通常停靈不過三至七日，但皇帝駕崩，喪禮只會更加隆重。孝順的新帝給大行皇帝定了十八日的停靈之禮。

好在只頭七天需要天跪著，過了頭七的祭禮，便改爲早中晚分別舉哀祭拜一回，上至皇帝、皇太后，下至宗親、命婦，所有人的膝蓋都得遭一回罪。

好在雍正死得很時候，不似康熙死的時候，簡直是凍死人的時節！

懷公主克里宜爾哈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過了親爹的頭七了。

這倒不是這位公主怠慢先帝，主要因爲回京的路上，克里孕吐不止。

啊，沒錯，克里懷孕了。

聽聞這個消息，皇太后舒錦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只得連忙下懿旨，舉哀期間，留克里住在懋妃宮裡，免得出宮奔波，至於公主府暫時只給額附多爾濟塞布騰住著。

好在最哀禮最繁重的前七日已經過去了，只要好好歇息，想來不至於了胎氣。

雍正二十三年八月底，大行皇帝出殯，梓宮安置於景山殯宮。

啊，沒錯，還不能安葬。

得再擇個“吉日”，才能擡進皇陵。這個吉日可急不得，欽天監擇的日子在數月後呢。

至於停殯景山這幾個月裡會不會發臭……那就不是舒錦需要心的問題了，反正都挪去景山了，又臭不到老人家。

不過在正式安葬之前，弘晝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登基！

啊，沒錯，新帝守喪二十七日，就可以正式登基了。

新帝登基，先帝的嬪妃們就該挪宮了，慈寧宮、壽康宮、壽安宮、寧壽宮皆已飾一新。先帝的嬪妃不算多，足夠們居住了。 舒錦作爲先帝臨死前加封的皇后，便是毋庸置疑的皇太后——既是聖母皇太后、也是母后皇太后，慈寧宮不消多說便是屬於的！

嘖嘖，想當年，烏雅太后對此也是饞得很呢，可惜上有孝惠太皇太后，烏雅太后熬死了老婆婆，才能住進這最尊貴的地方。

而舒錦，在兒子登基的第七日就正式搬了進來，連帶著自己在承幹宮睡慣了的拔步牀也一併搬了來。

壽康宮，舒錦給了懋妃——啊不，如今是懋太妃了，還有克里也跟著暫住進了壽康宮偏殿。

按理說，先帝都已經出殯了，公主也該回公主府了。但懋太妃卻以公主了胎氣爲由，請求皇太后特許公主暫留宮中，好太醫爲安胎。

舒錦自然毫不猶豫允了。

反正公主是子，又無什麼妨礙。

“臣妾給皇太后請安，太后娘娘千歲金安！”死了丈夫的懋太妃一臉舒心地來到慈寧宮。

死鬼雍正骨未寒，舒錦著倒也素樸簡單，笑著懋太妃上羅漢榻上落座，並問道：“克里胎像可還好？”

懋太妃笑呵呵道：“已經好多了，只是有些孕吐罷了。怕衝撞著太后，所以纔沒帶來給您磕頭。”

舒錦唏噓道：“千里奔波，京奔喪，也著實是辛苦了，這又是頭胎，可得好好養著。你只管克里安心在壽康宮住著，不必急著回公主府。”

這話簡直就是一顆偌大的定心丸，懋太妃笑得眼角皺紋都深了許多，生生笑了一朵花。

舒錦笑呵呵張守法把一紙摺子呈了上來，“這是禮部擬的徽號，你幫我瞧瞧哪個好。”

不消說，便是給皇太后上的尊號了。

上頭赫然是“裕仁”、“裕壽”、“頤壽”三個徽號。

其中“裕仁”二字上頭已經被打了個大大的紅叉，顯然是給否了。

懋太妃眼觀鼻鼻觀心，“仁”字明明極好……咱們太后娘娘這是對先帝賜的“裕”字不滿啊。

懋太妃便笑著說：“頤養天年、壽歲綿長，這兩個字眼倒是不錯。”

舒錦笑瞇瞇點頭，“我也覺得不錯。”

懋太妃低聲道：“您……怎的不自稱‘哀家’？”

舒錦淡淡說：“我不哀。”——我很高興！

懋太妃：您真實誠。

舒錦順手拿起硃紅筆，在“頤壽”二字上勾了個圈，算是選定了。

選好之後，舒錦又笑瞇瞇看向懋太妃：“對了，你喜歡什麼徽號？”

懋太妃一愣。

舒錦笑得和藹可親：“是這樣的，我跟皇帝商量了，打算尊你貴太妃，並加個字眼，以示尊崇。”

懋太妃連忙起道：“這臣妾如何當得？臣妾既無子嗣，出又卑微，怎能做貴太妃？”哪怕是謐太妃也比配得上啊！

舒錦笑著說：“放心，會給你母族擡至漢軍旗。”

這話懋太妃一陣恍惚，如此尊榮，竟也會落在頭上，一時間，懋太妃得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