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夏星眠在一個人的懷里醒來。
是背對著那人的,沒看見對方的臉,只看見一截白皙的小臂摟在自己的小腹前。小臂上還掛著一半將未的,黑的,帶著蕾花邊。
“陸……”想轉過去。
后的人忽然收雙臂,抱了,呼吸靠近了,帶著溫度的輕笑在耳畔響起:
“一醒來就找?”
陌生的聲音讓夏星眠一僵。
半晌,低下頭,才看清摟著自己的那只手,腕骨側有一片陸秋蕊沒有的鳶尾花刺青。
想回頭看那人的臉,對方卻用額頭抵住了的耳,不讓回頭,說:
“別看。”
“為什麼?”
“看了就要負責,你愿意負責麼?”
夏星眠還是固執地回過頭去。
看見近在咫尺的一張臉正盯著笑。眼眸彎彎的,鼻梁上一顆淺的小痣,幾縷栗的頭發被汗在鬢邊與下頜相接的地方。
后的空氣中彌漫著一只有經歷過那事兒才明白的味道,很濃,稠粥一樣黏糊。
……是前天酒吧里,陸秋蕊醉后抱著的那個大人。
大人盯著看了一會兒,沒等夏星眠說話,就先一步開了口:
“那晚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這孩真好看。穿著白,留著黑長發,氣質儀態都好,冷冷淡淡的,像個小仙。……現在才睡醒的樣子也可,也像小仙。”
語氣一頓,想起什麼似的,支起下笑,“就是昨晚喝醉后有點兇。”
夏星眠看見人脖側和口滲著的咬痕,心懸起的同時,還跳了一拍。
在酒吧里初見時,只覺得這是個極為麗的人,沒有別的什麼想法。現在看到那側躺著的雪白線條起伏錯落,吻痕和咬痕落梅一般畫在上面,才突然發覺,這也是個極為的人。
把指甲按進手心里,從眼前的與中竭力掙出來,問:
“你是誰?怎麼會在陸秋蕊的家里?陸秋蕊去哪里了?”
人抿著微笑,眼里漾著溫溫的水波,指尖還纏著夏星眠的一縷黑發。“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明明說了要告訴全世界喜歡我的。……昨晚臨時有事出去了,所以不在家。”
說完,手指輕輕上夏星眠的耳垂,揩去那里的一點融著的水漬。
“一會兒或許就回來了,”的嗓音越來越輕,“你不想讓看見,就快點走。”
夏星眠從人的懷里爬起來,撐著床時,覺得右手有的手指黏黏的。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忽然意識到昨晚發生的事,又看了眼側躺著的那人。
“昨晚……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有些時候,道歉的另一層含義,就是“不想負責”。
大概是年人世界的一種默契。
人笑了起來,被子掩不住的肩白地抖著。
眼睛笑得彎彎的,兩弧月牙兒一樣,月牙兒里映著夏星眠那張有點尷尬的臉。
笑完后,沒再多計較,輕抬了抬下,說:“沒事,你走吧。”
夏星眠穿好服,系扣子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問:
“這位……姐姐,我……該你……”
便回答:“我陶野,陶瓷的陶,野火的野。不過,你我姐姐就好。”
夏星眠沒敢再多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飛快地走了。
離開的時候,用余瞥了臥室一眼。
陶野還著,擁著薄被坐了起來,垂著頭,右手在著左肩的一塊淤青。
那塊淤青是昨晚們做的時候撞上了床板留下的,夏星眠依稀記得。
又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想讓自己回神。
可指尖留在掌心的那黏膩,只腦中的混陷得更深了一些。
夏星眠回了學校,錯過了上午的第一節課,第二節課趕到時,點名已經過了。
悄悄地落座在最后一排。
角落里的男生們見來了,忙打醒邊睡著的兄弟,指著捂起嘰嘰喳喳開始起哄。
夏星眠寡淡,不說話,小時候學的上層階級禮儀又看起來比普通生更加斯文優雅。理所當然的,為了頗同學矚目的高冷系神。
在暨寧大學的商學院里,提起“癩蛤蟆想吃天鵝”這句話時,句子里的“天鵝”通常都是指夏星眠。
男生們趁講臺上老教授沒注意,扔了兩個禮盒過來。
包得花花綠綠,正面用小膠帶粘了玫瑰干花的花瓣,背面捆著牛皮紙封的書。
夏星眠把下埋進的高領里,裝作沒看見。
坐在前排的好友周溪泛回過頭,低聲問夏星眠:“你去哪里了?以前從沒遲到過。”
想起陶野肩頭的背影,夏星眠握著筆的手指一,攥住了風的袖口,“沒……沒去哪。”
周溪泛狐疑地看著夏星眠泛紅的耳朵,又問:“你談了?”
夏星眠盯著課本,半張臉都埋進了高領里,看不清表,“……別人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喜歡的人。”
提起陸秋蕊,周溪泛哼笑了一聲,吐出四個冷的字:“那個爛人。”
下課后,周溪泛問夏星眠要不要回宿舍一趟,夏星眠說自己去圖書館,周溪泛便先走了。
還在收拾東西,剛剛離開的周溪泛又轉頭回來,在門口探回半個,對夏星眠喊:“喂!有校外的人找你,在一樓花壇邊。”
夏星眠知道不可能是陸秋蕊,陸秋蕊從來不會來的學校。
不不慢地裝好書,背著包下了樓。
外面在下小雪,花壇里的每一片葉子都裝著一小杯瑩白。天空中細細碎碎地散著雪花,微風卷著,總飄不落地面。
沒人打傘,除了花壇邊長石凳上的人。
墨綠的傘遮住了的臉,夏星眠走近去,看見手腕側出一點點的鳶尾花刺青,才分辨出是陶野。
認出對方的那一秒,夏星眠微微皺眉。
不明白陶野為什麼會找到這里來。按理說陶野沒有途徑知道自己的學校,甚至學院和班級。而且,以為們今早已經達了默契,昨晚的事已經為了過去式,誰都不該再為此糾纏了。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陶野抬起傘。傘沿下,沒來得及化妝的臉比雪還要素凈幾分。
彎著眼笑,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溫又和善的大姐姐,與印象里那個懶漫地舉著瑪格麗特的人很難進行重合。
夏星眠停在離有點遠的地方,淡淡地瞥著地面。
陶野打量著穿白風的夏星眠,笑得更深,由衷地夸贊:
“在雪里看你,好像更可了。”
夏星眠還是把下半張臉藏在領口里,頭垂著,黑發的發尾在腰間輕晃。
陶野拍了拍邊的位子,“小仙,坐這里。”
夏星眠合著膝蓋,在陶野拍過的地方坐下。墨綠的傘馬上遮了過來,再沒有雪落到的頭發上。
陶野遞過來一個薄薄的小紅本。
“你的學生證落在了枕頭下面,我收拾床的時候看到了,怕你著急,就馬上給你送過來。”
……原來是為了給自己送還落的學生證。
夏星眠這才發現,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打開小本子,指尖過那行手寫的學日期,中筆痕暈開了一點灰。
“謝謝姐……姐姐。”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夏星眠聽到陶野輕聲開口:“那天在酒吧,聽你說,這兩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是你幾歲的生日?”
“……是21歲。”
“你還小啊,好的。”
好的?
夏星眠不太懂為什麼年紀小就好的。
陶野環視了周圍教學樓一圈。
“等你從這里畢業了,就可以不用活在那些有錢人的影下了。好好念書,找一份好工作,別到我這個年紀還跟我一樣,靠哄著別人過日子。”
夏星眠懂了。
在已經沒有了青春的人群眼里,年輕就是最為珍貴的底氣。
可和陶野有本質上的不同。陶野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和陸秋蕊之間的糾葛不是一次畢業或者一份工作就能解決清楚的。
正當思緒越飄越遠時,眼前忽然落下一片米。隨后,一陣溫暖裹住了的脖頸,帶著和清冽的香水味。木質,梅子酒,煙草。
和昨晚喝醉迷糊時聞到的一樣。
“本來是織給我自己戴的。”
陶野傾過來,靠極近,握著一條米線圍巾,幫一圈又一圈地仔細戴好。
“才戴了一天,別嫌棄。我織了很多絨進去,很暖和的。”
傘被放到了一邊。沒有庇護,雪花又落到了頭上。
夏星眠敏地察覺到陶野的呼吸在的耳畔。
寒冷的雪天里,這一點點帶著溫度的吐息讓忍不住心跳加速。
砰咚——
砰咚——
圍巾戴好了,陶野抓住圍巾前沿整理了一下,含著輕的笑,認真地看向夏星眠。
“生日快樂。”
一字一句地祝福。很鄭重。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夏星眠再沒親耳聽過一聲“生日快樂”。這讓的潛意識忍不住去回憶父母尚在的那些生日。
那個已經離太遠的伊甸園,在記憶燃亮時都蒙著一層烏的灰。看不清了。
灰后的世界越朦朧,越是浸著帶了憾的。
越憾越。越越憾。
不敢再深想,忙別過頭去,掩飾住自己泛紅的眼角。
然而陶野還是看見了的異樣。
本來想送完圍巾就離開的,但從夏星眠的發里瞥到那抖的睫時,想起的作猶豫了一下。凍白的手在上輕捻地攥了攥,在思考什麼似的。
空氣靜默了片刻。忽然,夏星眠覺到肩頭微微一沉,有人把手放在了那里。
“我帶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陶野溫地問。
雪又下大了一點。
路面上積起來了一些厚度,還沒人來得及踩。
夏星眠低著頭,跟在陶野后,走路時下意識去踩前面的人留下的腳印。
陶野向后打著傘,風是迎面吹的,有雪花落到的鼻子上。瞇了瞇眼,雪花被風吹落下去,出鼻梁上那顆小小的痣。
“你淋到了嗎?”問。
夏星眠專注地盯著那些腳印,悶沉地說:“沒有。”
陶野輕輕嗯了一聲:“那就好。”
們找到學校門口最近的一家蛋糕店,陶野問夏星眠6寸夠不夠,夏星眠說夠了。
站在6寸蛋糕的櫥柜前,陶野微微彎腰,仔細地看那些蛋糕的樣式,然后抬起眼客氣地問店員它們的價格。
夏星眠從斜后方悄悄地看陶野,看到剛剛被雪濡的頭發挽在耳后,化開的雪水順著脖頸流到了領子里。
想起昨晚。
舐陶野的耳垂時,唾順著陶野的脖側游曳下去,和現在的這條痕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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