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以為回國后能稍微輕松點,沒想到還是一樣的忙。

周忙工作，周末忙著給小夏星眠做家教，出點時間才能去南巷酒吧看看陶野。

本來在公司附近租了間公寓,然而張萍總是催回家住,所以偶爾也會回家住幾天。回家時見到了張萍為養的那只小狗,是個串串，白的,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串的。趙萍給它起名“來福”。

來福的似乎不太好，總病懨懨的，沒事兒倒很喜歡跑來蹭的腳。

雖然在家的時間很，但來福很黏，工作時也喜歡趴腳下。

也喜歡來福,專門找出了之前公司團建發的質量很好的隊服，剪開給來福墊狗窩。當時團建的時候，大家隊服都一樣,為了避免拿錯，每個人在領里寫了自己的名字。

剪到領時，看到了自己當時寫下的名字。

不是“陸秋蕊”。

而是一個孤零零的單字：

滿。

……小滿。

想起這個已經離太遠的小名，發了好久的呆。

狗子另外黏的一個人就是張萍,它常常跑過去，用鼻頭親昵地張萍的腳踝。不過張萍總是一副嫌棄它的樣子。

張萍老是說：“我是為了你才養的這只狗，結果你還是不著家,狗也煩人。”

夏星眠面對陸航與張萍，幾乎只有相同的一句話：

“對不起。”

不管這只狗是為誰養的，夏星眠都漸漸習慣了它的存在,甚至潛意識里也把它當作了自己的家人。

直到有一天,回到家。

突然發現那只小白狗不見了。

問張萍來福去哪了,張萍淡淡地說：哦，病死了。

夏星眠心里一空。

之后，便很再回那個家。

南巷酒吧。

夜晚，寒風凜凜，凍得人手疼。

下班的時候，趙雯一拉開后門，就看見一個破紙箱子堵在那兒。

“……什麼玩意兒？”

踢了一腳那箱子，里面忽然傳來一聲小狗的嗚咽。

陶野從后面走過來，見趙雯不彈，問：“趙姐，怎麼了？”

趙雯：“倒霉！不知道誰扔了條狗在這兒。”

手撥拉了一下紙箱子，看到里面只單薄地鋪了一些爛服，里面的小白狗瑟一團，眼睛病得發紅。看起來不是沒有主的流浪狗，是被棄的。

陶野見了，上前抱起箱子，先把路清理開。

低頭看著箱子里的小白狗，彎彎的眼睛含著笑。

“好可啊。”

趙雯哼著笑了一聲：“你呀，就喜歡這種白不拉幾的東西。”

陶野抬起頭，笑著問：“不可嗎？”

趙雯：“我可奉勸你，別管這破事兒。你看它這樣子，估計快要病死了吧，在這兒這麼久都沒人管，你可別上趕著當冤大頭。”

陶野沒說話，右手進箱子，小白狗的腦袋。

趙雯嘖了一聲。

“花錢不說，關鍵是——”

干咳一下，左右環顧，見四下無人才低了聲音，認真地提醒。

“你別忘了你有哮，貓狗的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小時候的病而已，現在已經控制得很好了。醫生說，不是極端況，不會復發的。”

陶野眨了眨眼。

“你看我現在，慢慢接了酒吧的煙酒氣味，也試著上臺跳舞，運量試著一點一點增加，不也沒出過什麼事嗎？”

趙雯哼了一聲，裝作不耐煩的樣子：“無所謂，我也懶得管你這閑事兒。你記得戴好口罩就行！”

陶野從包里取出口罩戴上，然后抱起紙箱子，和趙雯致謝，告別。

連夜打車去寵醫院，將狗送去治療。

填單子的時候，填到寵姓名欄，想了想，忽然想起小狗底下墊的那些剪碎了的服。其中有一塊布料，似乎是領位置，上面用有些褪的黑筆寫了一個“滿”字。

想：要不……就小滿吧。

這個字寓意不錯。也希這只狗狗以后都遠離病痛，永遠幸福、滿。

想到這里，陶野側過頭去擋著臉打了個噴嚏。

這只狗狗……

好像真的有點過敏。

狗對來說確實很危險。不過，都沒有人肯救它，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小生命就這麼死在寒風中。

治了一晚上，狗子的命保住了，但后面還得繼續來持續治療。醫生說它是基因里有傳病，可能就是因為不好治才被棄，后續治療費是一筆不小的數額。

陶野說沒事，會帶它來堅持治療的。

帶狗回家以后，狗子很開心，到跑。陶野隔離出來了一小塊地方專門鋪了層做狗窩，然后里里外外重新打掃了一遍，但凡沾了點狗的沙發罩和桌布都扯下來仔仔細細洗了個。

的大部分布藝用品都是白的，包括床單，被罩。另一些東西雖然不是白，但也是簡單樸素的淺，整個屋子看上去非常干凈。

見狗都洗掉了，房間又恢復了一塵不染的樣子，一直著的那口氣才松下。

一垂眸，卻又看見了還沾著水珠的手。

雪白的手腕上，暗的刺青，就像白布上沾連的狗，似乎有著一樣的令窒息的風險。

僵住了短暫的一瞬。

然后馬上捂住手腕。

過了兩秒，飛快地放下袖子，遮住那里。

指尖隔著袖按在鳶尾花上。輕輕挲兩下，還能約覺到那里脈搏的跳。

汩汩、汩汩。

按住脈搏，不走神。

很多人都問過，為什麼要紋一朵鳶尾花。

他們有的人一臉八卦地說，鳶尾花代表著絕的，肯定是經歷了什麼傷。還有的人說，鳶尾花的花語是我永遠想念你，說可能有一個已經逝去的前任。

每次都只是搖搖頭，笑著說，沒有，沒那麼復雜。

真的沒有那麼復雜。

從不講究什麼花語，什麼喻。

趙雯聽這麼說，笑道：“屁咧，那你紋它干嘛？”

說：“你有沒有想過，還有一種可能。其實……只是因為這個圖案的形狀剛好可以蓋住一些東西？”

可惜啊。

有些痕跡，只能遮蓋，不能重新抹一張白紙了。

陶野重新埋下頭，繼續仔細洗掉白床單上的小狗爪印，得非常用力。

像是患了某種有些走極端的潔癖，只要是目能及的東西，一點點污漬都不被允許存在。

周末，夏星眠給小夏星眠上完課，疲力盡。

剛剛教課的時候，又很有幸地目睹了父親言語嘲諷當年的自己的畫面，沒忍住，站出來說了兩句。

17歲的簡直就是個悶蛋，被父親罵了也不還口。跳出當時的心境，作為旁觀者再去看，便能看出許多不公來。也恨自己不善言辭，總一個人默默委屈。

站出來維護了小夏星眠后，小夏星眠看的眼神又不一樣了。

夏星眠對解釋：“其實我不止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可小夏星眠只是紅著耳朵，揚起下哦了一聲。

……媽呀。

自從見到小時候的自己，夏星眠心里慨出“媽呀”這倆字的頻率就高了好幾倍。

和“媽呀”倆字出現得差不多頻率的，還有另一個詞：“怪不得”。

怪不得，當初會上“陸秋蕊”了。

面對一個和自己重合度這麼高而且又更加的靈魂，誰都會產生迷的錯覺吧。

想著這些糟糟的心事，夏星眠又來到了南巷酒吧。

趙雯親自接待了，說：“陸總，您先坐，我去陶野給您上酒。”

夏星眠住趙雯：“前段時間不是開始跳舞了嗎，今天不用準備跳舞？”

“這兩天不太舒服，所以先不跳了。”

“不舒服？”夏星眠神嚴肅起來，“怎麼不舒服了？”

趙雯嘆氣：“呀，最近養了只狗，又剛好到了秋季的掉期。”

“掉怎麼了？”

“嘖……”

趙雯四下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

“……您就別問那麼多了，反正這兩天不舒服，您多擔待下。”

夏星眠急了：“我不是非要看跳舞的意思……算了，你來送酒，我自己問吧。”

趙雯：“那也行，畢竟有些事兒我確實也不好多。”

“嗯，謝謝。”

趙雯轉走了。

沒多久，陶野便端著兩杯莫吉托過來，長發扎了個松散的低馬尾，臉上戴著口罩，眼睛里的水看起來確實有一點病態。

夏星眠馬上坐起來，關切地問：“姐姐，你生病了？”

陶野放好酒，了一下裹著鼻梁的口罩金屬條，悶悶的聲音從口罩下傳來：“沒事，秋天過去就好了。”

夏星眠想多和待一待，多給予一點關心，有些手足無措，沉半晌，試探著說：“要不你坐下來，陪我一小會兒？”

陶野頷首：“抱歉，我是真的不能陪酒。我不喝酒的。”

夏星眠忙低頭大口袋，出一包萬寶路，小心地遞過去。

“實在難，兩舒緩一下吧？這個是雙珠，起來很清爽。”

“抱歉，我也不煙。”

陶野還是婉拒了。

有哮的人，確實不太適合煙和酒。

還不清楚這一點的夏星眠卻陷了疑。

可是……

明明記得陶野是會喝酒煙的啊。

難道是陶野現在還沒學會這些？

想半天也沒想明白，默默地收回了舉著煙盒的手，習慣地取了一，放進自己里。

“啪”的一聲，打火機點燃香煙，煙霧郁郁裊裊地飄出來。

陶野安靜地注視著，良久。

“煙酒會讓人看起來有些渾濁，您知道麼？”輕聲開口。

夏星眠從里取下香煙，似笑非笑地看向陶野，“你喜歡不那麼渾濁的東西？”

陶野：“嗯。”

夏星眠：“幾年前，我還是不煙不喝酒的。不過混生意場的人，煙酒都是難免要的東西。”

“……”

陶野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口吻中的憾，就像是可惜一塊原本極好的白布染上了黑斑。

“那幾年前的您，一定比現在更惹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