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這次的營之旅結束得比想象中要倉促。

周溪泛提前下了山。

昨晚去向另一座帳篷借殺魚的刀時，和那座帳篷的年輕人們多聊了一陣子，和他們了個清淺的朋友。第二天，就跟著那些人一起，先下了山。

很顯然，已經不想再在這里和某個人多待。

周溪泛走后，夏懷夢顯然也沒了心。本來是打算再玩一天的，但事已至此，夏星眠和陶野不想把夏懷夢拖在這兒。于是收拾所有東西歸置到后備箱里，也下山了。

回到店里，沒多久，夏懷夢就帶著的畫架走了。

夏星眠問去哪，夏懷夢只說自己想去周邊風景好的地方隨便走走，畫景寫生，權當散心，可能要消失個十天半月。

夏星眠就把自己副卡手機號、陶野手機號、店里座機號都存進了夏懷夢手機里，囑咐有任何事都可以聯系自己。

送夏懷夢走后，夏星眠和陶野站在店門口，一時無言。

過了好久，陶野才開口：“別擔心了，你姐畢竟也是有了孩子的年，會把自己照顧好的。”

夏星眠：“我倒不是擔心這個……”

陶野：“那是什麼？”

夏星眠：“算了。你說得對，人啊，還是要自己全自己的，別人再多心也沒用。”

像是為了安夏星眠，陶野這一天就帶去了琴行，給買鋼琴。

夏星眠便也不再想太多關于別人的事，一門心思放在鋼琴上。挑了自己比較喜歡又價比高的琴，定了兩架。

陶野問還要不要別的，夏星眠想了想，又挑選了一把小提琴。

陶野：“你會拉小提琴嗎？”

夏星眠：“小時候學過一年，會點基礎，拉得不好。”

陶野：“后來怎麼不繼續學呢，是沒有鋼琴那麼喜歡嗎？”

夏星眠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說等我拿著這把琴拉一段時間姐姐就知道為什麼了。

陶野一聽，不猜想：

該不是拉得太難聽，當年被鄰居給投訴停止了吧。

要是夏星眠在店里拉……

看來得提前做好流水大幅銳減的準備。

一轉眼，一個月的時間竊竊溜了過去。

夏懷夢再沒回來過。

反而是周溪泛，回了趟岸后又來了店里，說老媽打算開拓一下云州市場，讓過來調研一段時間。

沒見著夏懷夢，周溪泛也沒問，若無其事地每天東跑跑西逛逛，好像不記得那個人了一樣。

冬天已經徹底過去，春日的太和微風日日照拂著云州的土地。

天氣宜人，滿城飄絮。

人們換上單薄的t恤后，也不得不戴上了口罩。

尤其是陶野。

春天的柳絮是屬于南方的雪。可是柳絮要比雪煩人多了，卷在風里，漂浮在空中，落也落不下來，人稍微不注意，一個呼吸就把白絮吸到了鼻子里。然后就抓耳撓腮半天。

陶野有哮的舊疾，狗都得躲，更何況柳絮。

得戴三層口罩。

在一個飛絮越發嚴重，陶野考慮要不要戴第四層口罩的晴朗日子，咖啡廳迎來了一位客人。

那人一進門，就高聲喊著：“夏星眠！夏星眠！”

陶野迎上前去，“您好？您是找……”一邊打招呼，一邊打量著這人，覺得莫名眼。

夏星眠聽到有人，從后廚跑出來，里還嚼著吃的薯條。

“阿燦？”

一見對方，笑逐開。

溫燦把背包摘下來，隨手往旁邊的沙發椅撂下，一把就將夏星眠薅過來使勁抱住，用力地拍了拍夏星眠的后背，“師妹！”

夏星眠被拍得猛咳一聲，里的薯條差點噴出來。

陶野盯著溫燦仔細瞧了半晌，終于想起來了。

數年前，在人生中最不喜歡的那天，夏星眠在暨寧的演出之后，去找夏星眠。

在地下車庫，電梯一開，就看見夏星眠和這個人勾肩搭背，好不親。

或許這個人，也是構那麼不喜歡那天的因素之一。

陶野按捺下心里的酸，盡力維持著臉面上的禮貌，“這位是？”

夏星眠回答：“是我在樂團的師姐，我們都是老師的學生。”

陶野走到桌邊，拿起茶水壺倒了杯花茶，放在桌面上。

回過頭，看似很輕掠地瞥了夏星眠一眼。

“還抱著？”

夏星眠馬上一把推開溫燦。

溫燦叉著腰，不忿地罵：“你個小兔崽子，我們多年沒見了？你出息了，敢推你師姐我了！嘖……媽的勁兒還大，杵得老娘肩膀好疼。”

夏星眠繞到桌邊，拉開椅子：“坐這兒喝口茶吧，阿燦。”

溫燦坐下，一口氣喝完那杯花茶，看來是趕路趕得相當了。

夏星眠先走到陶野邊，小聲請示：“姐姐，我和我師姐說兩句話？”

陶野：“說唄……”

話落，陶野就端著托盤去后廚了。

夏星眠覺著哪兒不對，不過，想著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兒，還是等溫燦走了再問問陶野。

先在溫燦對面坐下，又給溫燦續了杯花茶。

問對方：“你怎麼會突然跑到我這兒來？”

溫燦挑笑了笑，從包里出兩張卷起來的票，遞給夏星眠。

“我在樂團多忙啊，怎麼可能有時間單獨跑來找你。是樂團這次來了云州，三天后的演出，專門給你留的第一排座位。你回頭帶上你的那個姐姐，千萬要來啊！”

夏星眠接過票子，攤開來看，“居然來云州演出麼。”

“演出地點都是老師定的……”溫燦意味深長地說，“本來我們這一程沒有來國的打算。你猜猜，為什麼老師會改了行程，定了云州？”

夏星眠慢慢卷起門票，放進口袋里。

垂著眼，沒有直視溫燦的目。

因為知道溫燦話里的意思。

也知道需要做出怎樣的答復。

“我不會回樂團的，阿燦。”

“為什麼啊？”

溫燦不提高了聲調。

“你明明那麼有天賦，彈得那麼好，老師又那麼重你！你這些年荒廢事業，我們也始終在樂團里留著你的位置，你不愿意主回去，我們甚至千里迢迢跑到云州來，難道非得要老師親自來請你，你才肯回去？！”

“我知道你們為我做了很多，我很謝你們，真的。不能回去我也覺得很抱歉，對不起……”

夏星眠抿得發白。

“不要老師真的為我再跑一趟，別麻煩他老人家了，我已經給你們造了很多麻煩，我不想再耽誤老師的時間，還有你的時間……”

“師妹啊，你知道的，我說這些不是想要你。我如果想你，過去幾年我就不會看著你滿世界竄還一句話不說一件事不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是給你送兩張門票來。”

溫燦悶悶地長嘆一聲，手邊的瓷杯。

“如果你真的不屬于那里，我不會勉強的。可是……”

頓了頓，萬分篤定地說：“可是你是屬于那里的啊。”

夏星眠給自己倒了一杯花茶，緩緩地抿下小半杯。

“阿燦，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

還是選擇岔開了話題。

溫燦識趣地閉了。

默默地，又嘆了幾口氣。

夏星眠說有看到報道說他們上個月曾去斯德哥爾演出，問溫燦，還記不記得自己當年在斯德哥爾找一份樂譜，一直沒找到。

溫燦便從包里取出一疊紙，遞過去，說知道夏星眠一直惦記著，上個月一過去，就托人找到了這份樂譜。

“這個樂譜太老了，原稿有幾段音符已經看不清了，我試彈了一下，按我的想法補了幾段上去。”

溫燦走到店里的鋼琴邊，坐下，抬起琴蓋，語氣幾分無奈。

“給你彈彈吧。你要是覺得不妥，自己再改。”

夏星眠站在鋼琴旁，靠在墻上，拿著樂譜一邊看一邊聽溫燦彈。

聽到覺得有分歧的地方，就用鉛筆在樂譜上做標記。

等溫燦一遍彈完，再拿著譜子，指給溫燦看那些標記，說這部分旋律是不是應該再高一點或者再低一點。

溫燦一手拿譜，單手在中音區再彈一遍那小段，然后點著頭由衷嘆，還是夏星眠改得更好一些。

看著眼前的譜子，溫燦忍不住又說：“你樂這麼好，真是浪費了，多可惜……”

夏星眠故意無視了溫燦的話，只是說：“這份樂譜，我當初找了那麼久不是沒有原因的。它的作者只是名氣太小，它也跟著不被大眾得知。

我小時候看過這個作曲者的另外一份譜，知道他的實力，所以才一直執著于找到這份他的作。

你補得已經很好了，現在更完善了一些。這是一首很好的曲子。下一次，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在演奏會上彈奏這首曲子給觀眾聽嗎？”

溫燦：“你既然希這首曲被世人聽到，為什麼不自己做這個傳播者呢？”

夏星眠合上琴譜，遞到溫燦手中。

卷曲的紙頁載滿了音符，也載滿了委托之人沉甸甸的不舍和希。

夏星眠垂著眼笑了笑。

“阿燦，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沒放棄勸我。可是……”

抿了一下，目溫和又堅定。

“我不會再給除了姐姐之外的人彈琴，這是我的選擇。你會尊重我的選擇嗎？”

溫燦憬然了悟，攥了手里的琴譜，終于是一句勸也說不出來了。

后廚門邊，陶野靜靜地抵墻而站。

琴聲和對話聲都從門中輕捻地飄來，泊竊聽之人的耳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