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站在雲府的正院。
向左,能看到喬姨娘小院的一角,向右,是養育謝凜帶回來的小孩子們的南華堂,還有給略大一些的孩子們啟蒙的培風院。
朗朗書聲隨風飄來,江雲舒偶爾能聽到一兩句。好奇地朝著培風院的方向去。
謝凜走到江雲舒後,對說道:“娘娘陪臣一起去培風院看看?”
江雲舒點頭,心中越發好奇,謝凜究竟為何要“撿回來”這麽多小孩子?
走進培風院,江雲舒左顧右盼,之前從未進過古代的書院,培風院正是想象中書院的模樣。
書院屋舍清雅,院子裏遍栽鬆柏。
江雲舒和謝凜緩步走到學堂的窗子旁邊,窗子敞開著。
夫子看到謝凜的影,朝著謝凜輕點一下頭,便繼續教屋子裏的小豆丁們讀書。
江雲舒看到夫子如此,怔了一下。自從來到謝凜邊後,旁人對謝凜的態度或是卑躬屈膝或是小心翼翼,第一次見到對謝凜如此隨意之人。
江雲舒不由得多看了屋裏的夫子幾眼。
夫子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過看起來神十足、鶴發。
老夫子在謝凜的注視下,神態自若,鬆弛自在。
江雲舒不由得多看了老夫子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謝凜輕笑一聲:“看什麽呢?”
江雲舒低聲音:“我……我看這位夫子有些眼……”
謝凜:“娘娘以前沒見過徐太師?”
江雲舒怔住:“徐太師?哪個徐太師?”
謝凜:“大齊朝隻有一位太師,更隻有一位姓徐的太師。”
江雲舒徹底愣住了。看一眼徐太師,回頭看一眼謝凜,再看一眼徐太師,再看一眼謝凜。
謝凜被這副模樣逗笑了:“娘娘在做什麽?”
江雲舒:“在做夢……”
真的覺得在做夢!
為什麽徐太師會在雲府裏,給謝凜撿回來的這群小豆丁啟蒙?
要知道徐太師可是先帝太師,學富五車,更是文臣清流中的第一人。
為皇帝傳道授業的太師,來雲府教這群兩三歲大,坐久一點子就要搖搖晃晃的娃娃……這不是院士來當兒園老師嗎?
而且不是人人都說,徐太師和九千歲是死對頭!
朝堂中,唯有清流之首徐太師才能與禍朝綱的謝凜抗衡一二。
為什麽此時徐太師在教謝凜撿回來的小豆丁們!
為什麽徐太師與謝凜見麵之後,兩人互相頷首,便算作打過招呼……為什麽徐太師是江雲舒見過的在謝凜麵前最自在之人?
江雲舒看向謝凜:“所以外頭的傳言都是假的?掌印與徐太師本沒有不和。其實你們關係很好?”
謝凜笑了:“很好倒算不上……”但傳言確實不可盡信。
“朝堂之上,有敵人,才會有自己人。”謝凜說道。
江雲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就像謝凜選中段謹行當魚餌,徐太師是謝凜選中的靶子,或者說徐太師與謝凜彼此都選中對方當靶子。
突然想到殿試上,徐太師點了段謹行當狀元。
原本以為,徐太師與謝凜是死對頭,徐太師主持殿試,謝凜不上手,才讓段謹行當上狀元。
可是現在……江雲舒問道:“徐太師要點段謹行當狀元,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謝凜含笑看著江雲舒:“狀元郎去當養馬,豈不是很有趣?”
江雲舒點頭,謝凜與徐太師亦敵亦友的關係,大概心中有數。
如今唯一讓疑不解的是,這些兩三歲的小豆丁,哪裏用得著徐太師來啟蒙?徐太師可是天子之師……
突然,江雲舒心中升起一個荒唐至極的想法。
為什麽這些小孩子由徐太師啟蒙?為什麽謝凜不急著查清是誰在害他們,而是徑直帶來雲府,剛一來雲府就帶來看這些小豆丁們……
江雲舒原本以為,謝凜出宮來雲府,是一招絕妙的釜底薪。不管害他們的人是誰,這樣都無法再手了,他們可以住在雲府慢慢查。
然而現在又冒出一個念頭,謝凜搬來雲府隻是為此嗎?
會不會這些小豆丁們,才是他們搬來雲府的真正原因……
是什麽,讓九千歲突然改行開兒園?
假如真的是猜的那樣……
江雲舒看著謝凜的臉,輕輕吸了一口冷氣。
謝凜似乎看江雲舒在想什麽,他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今夜中秋宴,上這些能自己用膳的小孩子吧。”
“方便娘娘看一看,哪一個孩子討娘娘喜歡。”
江雲舒不準謝凜話中的意思。
“討不討我喜歡……要嗎?”
謝凜笑了:“自然,這是最要的事。”
-
如果不是謝凜提醒,江雲舒差一點就忘了今日是中秋節。
明明已經為中秋節準備了很久,可是昨日發生了那樣的大事,先聽到謝凜的世,又死了人,還有深夜搜宮……
這一日夜發生的事太多,江雲舒仿佛過了一個月,已經忘記今日是中秋節了。
“啊,今晚吃螃蟹!”中秋宴一定有螃蟹。
一時驚喜,江雲舒沒住自己的音量。
一個臨窗的小男孩忍不住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連忙轉過頭,坐得格外端正,小小的腰板得直直的,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前頭的徐太師。
江雲舒不莞爾,這個小男孩的模樣,和上輩子讀書時不小心看到窗外來巡查的教導主任時,簡直一模一樣。
小男孩的前桌回過頭,想和他說話。小男孩十分張地給他使眼:“噓……”
這時前桌也看到窗外的謝凜和江雲舒了,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
過了一會兒,前桌小男孩忍不住了自己的前桌,告訴他窗外有人。
這樣一傳二、二傳四,很快整間屋子裏的小豆丁都知道謝凜和江雲舒的存在了。
這些小男孩明明都是兩三歲大的小豆丁,可是看著他們,江雲舒想起自己上輩子讀書的時候。如果哪個同學恰巧發現後窗外的教導主任,這件事也很快就在全班傳開了。
江雲舒看著坐得端端正正的小豆丁們,慨道:“他們懂事真早。”
現代兩三歲的小孩子,可沒有這麽懂事早。
“這些小孩子,都是掌印心挑選的?”江雲舒試探道。
謝凜點頭:“挑選過相貌。”
江雲舒有些意外,怪不得不算喜歡小孩子的,剛才覺得這些小孩很可。原來是每個小孩都長得漂亮,最起碼端正清秀。
“掌印隻挑選過相貌,沒有挑選過子?”江雲舒不太相信。
謝凜瞥了江雲舒一眼:“他們知道靠誰活著,知道靠誰過上現在的日子。”
謝凜不明白江雲舒為何會覺得這些小孩懂事。同樣是兩三歲的年紀,當年在“義父”手下,謝凜和他的“兄弟”們可比這些小孩子要懂事太多了。
“娘娘兩三歲的時候,難道無憂無慮嗎?”謝凜挑眉,明明江雲舒也從小在父親和嫡母手下討生活,真不知道是怎麽長如今這樣的子。
江雲舒立刻說道:“我兩三歲的時候比他們多了!”可是穿越的,和這些真小屁孩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謝凜上下看了江雲舒一眼,搖頭:“看不出來。”
江雲舒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謝凜這句話是說現在也很稚?
謝凜的思緒已經飄遠了,他在想兩三歲的江雲舒是什麽模樣,小小的在父親和嫡母手下生活,一定十分不易吧?
大概正是因為不曾有過天真爛漫的年,如今長大了才重新補償自己,有時活得像個孩子一般……
他輕輕握住江雲舒的手。
江雲舒瞪了謝凜一眼,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喜歡牽手了?
“這是書院,小孩子們都上課呢……”若是看到他們在窗外拉手,像什麽樣子?
謝凜輕笑:“無妨。”屋裏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們站在窗外了,沒人敢再回頭。
謝凜話音落下,徐太師就宣布今日提前下課了。
小孩子們魚貫而出,依次從謝凜和江雲舒邊走過,每一個都極有規矩地朝兩人行了禮。
江雲舒第一次見到這麽一大批懂事的小孩子,裏頭竟然一個熊孩子都沒有,非常不適應。
到了晚宴的時候,這些小孩子和江雲舒同坐一桌,江雲舒越發慨古人的早。
在現代分明是連兒筷子都還用不好的年紀,這些小孩子們用膳竟然都極有規矩。
在謝凜和江雲舒筷子之前,沒有一個小孩子筷。
謝凜說了開宴,這些小孩子才小心翼翼地筷子。
江雲舒能到他們的拘謹和疑慮。小孩子們不知道謝凜和江雲舒為什麽突然來雲府住,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和他們一起用膳。
以他們的年齡,還無法理解中秋節是怎麽一回事。隻知道有許多事與平時不一樣,比如他們以前沒用過這麽大的桌子,更沒見過這麽多這麽富的菜肴……
小孩子們都很張,但有些孩子張中還藏著興。
江雲舒很理解,看到這麽多好吃的都很開心!何況小孩子嘛。
“啪!”一個興過頭的小孩子,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碟子。
碟子裏的菜弄髒了自己的裳,還弄髒了旁邊小孩的裳。
打翻碟子的小孩子嚇壞了,癟要哭。
旁邊的小孩子連忙捂住他的,用帕子飛快地拭掉兩人上的髒汙,拉著打翻碟子的小孩一起下跪請罪。
“掌印恕罪,夫人恕罪。”
江雲舒嚇了一跳,連聲讓他們起來。
江雲舒看著麵前的兩個小男孩,被連累到的小男孩正是今天在書院裏,第一個回頭發現江雲舒和謝凜的那個。
小小年紀遇事就如此冷靜,被同伴連累了也怪同伴,而是拉著同伴一起行禮請罪。
江雲舒溫聲問道:“你什麽名字?”
小男孩張地眨了一下眼睛,江雲舒這才發現,他也長著一雙桃花眼,與的眼睛很有幾分相似。
“回稟夫人,我元承。”
江雲舒愣住:“姓元嗎?”
元承搖頭:“回稟夫人,我名元承,還沒有姓氏……”
他們這些孩子,都沒有家,沒有姓氏。
掌印對他們說過,等他們通過了考驗之後,才能得到姓氏。
而他們之中最優秀的一個,會被賞賜一個最特別的姓氏……
元承猜,應該是被賞賜掌印的謝姓?
不過今日他又見到了夫人,夫人漂亮又和善。元承心裏想,自己如果能被賞賜夫人的姓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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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中秋宴,江雲舒吃了兩場。先和謝凜吃了晚飯場,又和喬姨娘吃了夜宵場。
謝凜離開以後,小孩子們明顯放鬆了許多。一群小豆丁們吃飽喝足,又快到平日裏睡覺的時間,全都開始犯困,一個個哈欠連連。
喬姨娘平日裏常來看這群小豆丁們,對他們來說,喬姨娘在邊讓他們覺得悉和安心。
喬姨娘看到小豆丁們哈欠連連,甚至有些人眼裏都流出了淚水,心疼地和江雲舒商量:“讓小孩子們先回去睡覺吧?”
江雲舒朝著喬姨娘,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這樣放鬆又困倦的況下,小孩子的一舉一更容易看出每個人的本。
雖然說這樣的要求對兩三歲的小孩子實在是嚴苛,江雲舒也於心不忍,但是要挑選出來的並不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而是一個可塑之才。
等他長大之後,肩膀上要擔得起沉甸甸的重任。
江雲舒看來看去,最喜歡的小孩子還是元承。元承也已經很困了,一雙桃花眼水潤潤的,但他一直努力保持清醒,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僅克製著自己的一舉一,也在關心保護邊的其他小孩子。
元承看到邊的小孩子打瞌睡,他,讓他保持清醒。還十分細心地把桌邊的餐往裏推了推,以免他打瞌睡時再一不小心打翻東西。
在江雲舒眼中,元承在這一群孩子中算是一個哥哥的角。他關心照顧著其他小孩子,其他小孩子戴他、信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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